卓戈网购平台大促销前夜。

　　晚11点50分。

　　距离最关键的时刻还有十分钟，整个平台的运营维护团队早已全部就位，等待迎接流量的最高峰。

　　从之前预热得到的数据推断，这次活动的效果比想象中更好。

　　网购平台增长的新用户数高于预期，不过这也就意味着，12点的时候会比想象中更卡。

　　这也是随着神骸网络用户数增加才发现的。

　　过去卓戈曾以为拿信仰当带宽用这件事是没上限的。

　　后来因为在网络高峰期会偶发卡顿，才意识到神骸这东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一个神骸能同时承载的信仰有限。

　　因此只能进行“服务器”分流。

　　也就是把访问的用户接入不同神骸，以免到达上限发生什么不可知的情况。

　　现在，卓戈就是想把这个不可知的情况，给变成可知。

　　在收集到几块新神骸后，有了备用服务器，他便打算进行实验。

　　卓戈猜测，同时承受信仰的上限，应该不是锁死的，很可能有成长空间。

　　就像神骸能容纳法术的容量，是会随着信仰人数的增加而增加，这种容量增加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接近上限的情况。

　　尽管卓戈不太相信容量可以无限增长下去，但目前看起来，确实是远没有触及边界，或者真就没边界。

　　神吗，有点不讲道理的地方，也挺讲道理。

　　至于同时承受信仰的成长，他们目前使用的神骸，双塔城的蛋，北境的鹿以及精灵银白城邦的鸟，会产生卡顿的访问量是不同的。

　　以精灵神骸能承受的访问量最高。

　　从这三个神骸产生灵体的状态来看，显然也是那只鸟最聪明。

　　如果根据这个逻辑来推，那就是神骸这玩意儿能进化，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灵体的形象，以及智力程度。

　　而蛋形态，很明显不是个什么高阶形象。

　　已知让神骸产生形象的方式，是持续的，长时间不间断的信仰。

　　然而这个周期说实话，不确定多长，但肯定短不了。

　　北境那里不知道部落居民供了多少代人，才供出来大数据鹿。

　　蛋灵体出现后，有两年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上一次服务器卡顿事件，裂开道缝。

　　也许那个不可知的情况，就是蛋里孵出来个东西，让服务器升级呢。

　　就算最差的结果，服务器“烧了”，他还有好几个备用的。

　　损失一些经费，可以接受。

　　哪有搞研究不用成本的。

　　卓戈一边盯着服务器后台的情况，一边用主机打开网购平台界面。

　　他准备同时体验用户端。

　　看看12点的时候用户体感到底会卡成什么样子。

　　优秀策划的素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见还剩最后三分钟，卓戈开始模仿真正用户会做的操作。

　　猛猛刷新。

　　看那个订单界面的结算金额什么时候变，同时桌上还摆着个秒表，显示着距离下一天的剩余时间。

　　全场一片安静。

　　上百位法师焦虑地盯着后台，他们也不确定访问量完全挤爆后会是什么情况，甚至连修复预案都没有。

　　不过他们倒是有快速启用备用服务器预案。

　　3，2，1……

　　不知道刷新了多少次，终于，在最新一次刷新点下去后，卓戈面前的屏幕变成一片白，鼠标的标志变成一个蓝色的小圆圈，重复地旋转。

　　卓戈觉得这个转圈图标，比那个经典的小沙漏看起来更烦躁。

　　现场这时乱作一团。

　　负责监控不同环节的法术程序员，大声交流着目前的情况。

　　真正紧急的时候，没人还会用聊天程序一个字一个字地扣，全是靠吼。

　　“无法操作！我这边没法操作！”

　　“我也是！”

　　“什么情况，现在看不到神骸上的数据。”

　　卓戈看了一下，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不仅用户端僵住了，服务器端也僵住了。

　　“老板，要启用备用神骸吗？”

　　“嗯……”

　　卓戈无意识地继续点着刷新。

　　启用备用神骸的预案，不止是换新服务器，还会从原定计划里的谁结算得离12点近谁的折扣更高，变成排队领号，等待结算，以避免新服务器也宕机。

　　那样的话可就和当初活动宣传不一样了。

　　虽然卓戈在活动说明的角落里写了，一切解释权归卓戈集团所有。

　　但不影响到时候被人骂烂。

　　而且这么早就启动预案，想要测试的东西还没测试出来。

　　“再等一等，”卓戈说道，“等到12点5分的时候，如果没变化再启用。”

　　这几分钟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如果理想情况中的服务器自己升级没发生，那拖的时间越长，负面影响越大。

　　会打击用户对平台的信任度，以及参加后续活动的积极性。

　　终于，表上显示12点4分32秒。

　　又一次刷新点下，卓戈本以为会看到那个已经看惯了的白屏。

　　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结算界面刷新流畅地刷新出来，其流畅的程度，页面出现之丝滑，比原先低访问时间里的情况更好。

　　真自己升级了？

　　“访问人数降低了吗？”卓戈立刻问。

　　他不希望是因为大家被卡烦了，不再访问平台，负载降低后导致的服务器恢复。

　　“额……”程序法师立刻去确认已经恢复的后台数据，“降低了，但只降低了……不到百分之五的程度，理论上讲，应该还是处于原本的极限之上，这是发生了什么？”

　　服务器会自己升级这事，还是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好了，大家，继续回到岗位上吧，”卓戈起身，大声说，“今晚大家都辛苦一下，把这一夜盯过去，确保没有其他意外，等这次活动圆满结束，奖金会有的，补偿带薪假期也会有的！”

　　卓戈使用士气动员，效果拔群。

　　画饼完，他也要开溜了。

　　不是他这个老板不打算以身作则，而是有更关键的事情在等着他。

　　神骸应该是升级了。

　　那它升级成了什么？

　　卓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双塔城地下，保管卓戈集团第一块神骸的地方。

　　他又见到了蛋灵体。

　　不太一样的蛋灵体。

　　半透明的表面上，布满细密的裂纹，里面渗出柔和的光，处于一种将碎而未碎的微妙状态。

　　能逼死强迫症的状态。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最难受了。

　　没有犹豫，卓戈直接触碰灵体，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其中。

　　这倒不是他莽，主要是习惯了，之前几次也是这么干的。

　　再说了，上次蛋“生”出来的时候，把一大堆法术知识印进了他脑子里。

　　怎么看这都是个合作的态度。

　　而且还有之前鸟灵体让他普及网络的请求，无论这些神骸上产生的意识目的是什么，大方向应该和他不矛盾。

　　这次的连入过程，比之前几次要平和。

　　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也没有混乱的一大堆知识，不顾能不能承受就往脑子里塞。

　　反而，有点舒适。

　　卓戈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泡在温水中，随着缓慢的水流一点点流进了神骸里。

　　而在无垠的意识空间中，卓戈见到了他这辈子见过最抽象的玩意儿。

　　一团漂浮着，无法确定是什么物态的东西。

　　光滑的边缘并不稳定，一刻不停地流动着，泛着似乎能看出无数颜色磷光，又似乎什么颜色都没有，每寸表面，都在以一定的频率震颤，像是涨落，或是呼吸。

　　当卓戈的注意力聚焦于这团物体上时，那难说是粒子，液态还是微尘的东西，里面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也在看着他。

　　这啥啊？

　　有点渗龙了说是。

　　稍微有点智力的生物，都对未知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恐惧。

　　卓戈以前就觉得这意识空间，有点后室的氛围，待一会阴森森的，现在又出来个这东西。

　　自己该不会碰上什么不可名状了吧。

　　“欢迎你，外来者。”那团东西上传来毫无情绪的声音。

　　外来者？

　　卓戈有点紧张，这个外来指的什么？

　　“你很紧张，或许这样的形态，可以让你更容易接受。”

　　那团东西说着变成一只龙的形状，像在捏橡皮泥一样，捏出来个卓戈，卓戈自己都看不出任何区别的卓戈。

　　“……”

　　说真的，谁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变成自己的样子，都不太容易接受。

　　“抱歉，这个形象好像让你更紧张了。”

　　还道歉了！

　　卓戈现在也看出来，这东西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就是思维方式和他不一样，多半也和费林存在过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

　　“算了，你就这样吧。”

　　“感谢你的谅解。”

　　“额……”卓戈正在琢磨一个合适的，问对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问法。

　　“我是神族，你应该习惯这个称呼。”自称神族的东西显然能读取卓戈的意识，祂直接回答道。

　　“神族？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卓戈见过的神族，无论什么造型，至少都是有个可以理解的实体的。

　　“他们不是神族，他们与你认识的其他生物没有不同。”

　　“啊？”卓戈没理解对方的话。

　　神族“卓戈”挥了一下爪子，意识空间中瞬间换了一幅景象。

　　一个被定格的，惨烈的战场。

　　这里就有很多卓戈熟悉的神族了，龙族神，矮人神，兽人神，还有那个如今仅存的，魔法女神。

　　他曾见过的所有神明都在。

　　而看起来他们是统一战线的，这可和卓戈记忆中打生打死的各位神明不一样了。

　　能让他们合作对抗的，则是一众和眼前这个变成卓戈的神族一样的神族。

　　“额，我理解一下，原来有两个神族，然后你们打输了？”卓戈说道。

　　这和之前蛋里听到的，什么什么神已死那些声音，就对上了。

　　所以魔法女神是先外战，再内战诞生出的终极卷王？

　　“不，原来只有我们，我们是这座星球的一部分，因意识而产生的意识，信仰凝聚而成的实体，智慧生物信仰自然，意识就会形成自然的代言，智慧生物信仰魔法，意识就会形成魔法的代言，而你们，称我们为神。”祂缓缓地讲述着。

　　信仰凝聚成的神？

　　这倒是从没听说过的说法。

　　但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祂继续讲述：“信仰自然的生物，会获得自然的知识，信仰魔法的生物亦然，星球爱护祂孕育出的生命，所以祂的一部分，会将一切知识无私地给予祂爱护的生命。”

　　“所以，神族，其实是星球意志？”卓戈现在听明白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然而祂爱护的生命，却并非全部爱护祂，一些背叛者出现了，他们认为我们向他们隐瞒了最重要的知识，永生。然而我们并未隐瞒，星球，也并不永生。”

　　确实，星球也就个百八十亿年，怎么能叫永生呢，不过在当时的生物看来，这个数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他们认为消灭我们，就可以成为真正‘永生’的神明，所以他们用学来的知识，指向了教他们知识的我们。”

　　“所以现在你们要寻仇！”

　　这就对了，现在目的完全一致了。

　　不过这些神是不是教东西教得太无私，把能消灭自己的东西都教出去。

　　“复仇，并非因为我们曾经的覆灭，而是他们阻断了获取知识的渠道，这是完全的背叛。”

　　“魔法女神限制了九环以上法术，是怕更高阶的法术能打死她，就像她曾经做的那样，”卓戈跟着说出。

　　“那你是不是能让我们用九环以上的法术，然后我们去把魔法女神扬了！”

　　刚说完，卓戈也反应过来，“不对，你也不能，有那个能力当初就不至于输了，你只是知识的载体。”

　　这位信仰神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魔法女神，仍想要永生。”

　　“所以呢？”卓戈问。

　　“所以她放任信仰再次产生实体。”

　　“……”

　　卓戈现在懂了，为什么教会突然开始帮着普及网络。

　　魔法女神想要一位网络之神，然后从这位新诞生的神上，再次寻找永生的方法。

　　那他卓戈岂不成了帮凶！

　　虽然女神应该还是找不到永生方法吧。

　　“那她岂不还是无敌了？”卓戈有些颓丧地问。

　　“或许是，或许不是。”

　　“啥时候了还谜语人？”

　　“信仰是有上限的，”神族突然扯出这么一句话，“祂不允许众生仅有一个信仰，那必将导致灾难，而承载太多信仰的实体，会回归祂的怀抱。”

　　听神族这么说，卓戈逐渐开始理解，“你的意思是，魔法女神想成为真正的‘永生’神族，而神族如果接受那么多信仰，反而会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