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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答陶玉书的问题之前，陶希文的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大家的眼神都很镇定，唯独陶希武这小子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原来是你小子！

　　陶希文在心里给弟弟记了一笔。

　　「她叫周梅，家是蓟县的。初中成绩一般，家里条件也不太好，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毕业之后就来燕京打工了，现在在学校南门的长征饭庄当服务员—

　　「初中学历！」

　　赵丽叫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陶希文停下来，平静的看着母亲。

　　「嫂子，你先听希文说完。」

　　赵丽用鼻子出了口气，不再言语。

　　陶希文又接着说道：「去年她报了夜大，平时上班之余，就是去图书馆看书学习，我们俩也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她性格挺好的，很会照顾人，我们俩是11月份才确定的关系。」

　　他的性格敦厚、沉稳，在陈述这段感情时毫无修饰，带着理工男特有的笨拙。

　　待他说完，屋内沉寂了片刻。

　　陶玉成好似如梦初醒，冷不丁冒出一句，「希文谈恋爱了啊！」

　　赵丽忍不住嫌弃的看了丈夫一眼，收回眼神，她用质问的语气问：「你觉得你们俩的条件般配吗？」

　　陶希文嘴角下垂，勾勒出些许无奈。

　　他显然知道在世俗眼光里，他和周梅的条件差距确实过于悬殊了。

　　「妈，有什么般配不般配的，我要找的是陪伴我后半生的伴侣，不是生意伙伴。」

　　赵丽冷笑，「说得轻巧。不管是学历还是家世，你们俩之间的差距天差地别，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那不是两个人的事。」

　　「我们才确定关系不长时间，还没想到那么远的事呢。」

　　林朝阳听到这话风立刻对大侄子刮目相看，没看出来，你小子貌似憨厚，还有点渣男潜质呢。

　　这话术，很熟练啊！

　　听着儿子的话，赵丽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没看好她，你跟人家谈什么恋爱？我给你介绍那么多条件好的你不看，非得要跟这个..这—.

　　她硬生生将难听话咽了回去，说道：「反正我是不同意你找这个小周的，别指望我会认她这个儿媳妇！」

　　「妈，我都说了，还没到那一步！」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说别的都没用。」

　　两人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正是男性和女性在争吵时的典型状态，我说城门楼子，你说跨骨轴子。

　　置气归置气，但赵丽还没到不可理喻的程度，情绪逐渐平复后，她又苦口婆心的给陶希文分析起他和小周之间的差距。

　　试图用事实证明，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你不也是初中学历吗？我爸还不是找了你？」

　　「我大姑和大姑父当初也不被大家看好，现在还不是神仙眷侣？」

　　任凭赵丽三寸不烂之色，陶希文却只用了两句话就让她再度破防。

　　她气急败坏的说道：「我跟你爸的情况跟你们能一样吗？你大姑父才华横溢，你大姑那是慧眼识珠！」

　　陶希文情绪稳定，「妈，周梅她人挺好的。对我来说，找女朋友或者是妻子，家世并不重要，周梅的学历是差了一点，但她很上进，后天的努力足以弥补先天的不足。」

　　「你知道她接近你是什么心思？」

　　眼见无法说服儿子，赵丽忍不住把矛头对准了周梅。

　　「嫂子！」

　　在陶家的家庭环境中，赵丽的话无疑是有些出格的。

　　被陶玉书一提醒，赵丽也意识到不妥。

　　她知道今天这件事是肯定扯不清了，只得沉声说道：「你愿意跟那个小周处就继续处下去，但别指望我和你爸会接受她。」

　　陶玉成：谈？被代表了？

　　陶希文性格敦厚，但不代表迁腐、固执，见母亲态度坚定，他也没再说什么一番谈话结束，赵丽气哼哼的走了，陶玉成来到儿子面前，皱着眉头看着陶希文。

　　「爸——.」

　　「这么点事还得让我跟着吃挂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陶玉成的「当年勇」被陶父的喝声打断，

　　灰溜溜的跑路。

　　陶父将陶希文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他周梅的为人。

　　待了解完情况之后，对陶希文说道：「在你的人生大事上，你自已有决定权，跟这个小周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但你妈的态度也很重要，这是为你们以后的生活好。」

　　陶希文郑重的说：「爷爷，我明白。」

　　陶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爷孙俩说完了话，陶希文转头想找陶希武，发现这小子早已经趁他不注意溜之大吉了。

　　虽说在面对母亲时陶希文表现的从容不迫，可他心里的郁闷只有自己知道。

　　没找到陶希武这个「叛徒」发泄心中的郁闷，陶希文找上了林朝阳。

　　「大姑父，当年奶奶反对您和大姑的时候，您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林朝阳回忆了一下。

　　「好像也没什么心情。你大姑的道行可比你深多了，看准了我是潜力股，直接用一纸结婚证把我给套牢了，该郁闷的是你奶奶。」

　　陶希文：

　　闹腾了半个晚上，陶玉成一家子人走了之后，家里安静了下来。

　　陶玉书问林朝阳：「矣，要是冬冬找了个小周这样的女朋友，你会怎么样？」

　　「孩子都大了，婚姻的事就让他自己决定嘛。」

　　「你还挺通情达理。」

　　「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包办婚姻不成？嫂子的想法倒没错，也许小周对希文确实没那么单纯，但这个世界上谁又是圣人呢？

　　只要两个孩子感情好，没必要纠结这些细节。」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要是晏晏也找个—

　　林朝阳一瞪眼，「她敢！」

　　老父亲翻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赤裸裸的展示了什么叫差别待遇，什么叫双重标准。

　　九点多，外出跟同学吃饭的陶玉墨回到家中，后悔得直拍大腿。

　　没想到出去吃顿饭的功夫，竟然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

　　「真没看出来啊，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净闷声干大事！」

　　「希文那小女朋友长什么样？哪里人啊？家里干什么的？」

　　她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起来没完，追问到细节，陶玉书也不了解，她答了几句就不耐烦了。

　　「你自己去问你大侄子！」

　　「问就问。」

　　陶玉墨拿起电话就想给陶希文打电话，可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话放下了。

　　「他那个小女朋友在长征饭庄上班是吧？」

　　「你想干嘛？」

　　陶玉书看着妹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有些不放心。

　　「不干嘛，我能干嘛啊！」

　　隔天，陶玉墨起早就要往外跑，被在院里遛弯的林朝阳逮了个正着。

　　「干嘛去？」

　　「你管我！」

　　「去看你未来侄媳妇吧？」

　　被林朝阳戳破目的，陶玉墨停了下来，拉拢他，「你去不去？」

　　「我一去肯定被人认出来。」

　　「怕什么，你又不是没去过。」

　　林朝阳一想也是。

　　两人跑到燕大南门才刚九点多，离着饭点儿早着呢，林朝阳抱怨道：「你也不看看时间。」

　　「没事，谁规定吃饭非得赶中午啊！」

　　走进餐厅，这阵子正是寒假，又赶上快过年了，店里一桌客人都没有，两人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

　　「两位坐，想吃点什么？」

　　看起来快三十的女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牌，询问两人。

　　陶玉墨左顾右盼，眼神游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吃饭的样子，林朝阳轻轻在桌子下踢了她一下，让她矜持一点。

　　陶玉墨却毫不在意，朝女服务员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

　　等女服务员凑近，一张「老人头」塞进了她兜里。

　　「您这是干嘛？」

　　女服务员不明所以，连忙要拒绝。

　　「我有点事问你，你先拿着。」

　　女服务员在饭店当服务员，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多块，一张老人头抵她快十天工资了，闻言贪心立刻占据了主导地位。

　　她动作迟疑，「我可不一定知道。」

　　「你肯定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叫周梅的？」

　　「周梅？」女服务员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您找她？我给您叫一下。」

　　「不用。」陶玉墨拉住她，问：「这个小周是哪儿人啊？」

　　「说是蓟县的，16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她平时跟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农村出来的孩子，懂事、勤快，还挺爱学习的，说是报了个夜大盘问了半天，信息基本跟陶希文说的大差不差。

　　同事口中的「周梅」，评价似乎还要更好一些。

　　女服务员也不清楚陶玉墨打听周梅的目的，大概率应该不会胡扯。

　　问完了话，陶玉墨又说：「你们老板在吗？去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闻言，女服务员的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

　　她才刚拿完钱，事主立刻就要找老板，她不得不担忧。

　　看出了女服务员的心思，陶玉墨笑了笑，又掏出一张老人头塞进她的兜里。

　　「没事，去叫吧。」

　　女服务员这才安心下来，转身离开。

　　片刻后，年过五旬的老板来到桌前，看着神色显然是认出了林朝阳。

　　打过招呼，陶玉墨开口说：「刘老板，我想盘下你这饭店。」

　　刘老板被陶玉墨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发懵，「盘我店？我没打算出兑啊？」

　　「我知道。是我要盘，你开个价，怎么样？」

　　沉默几秒，刘老板才反应过来，「这小店是我维生的手段，没考虑过出兑。

　　，1

　　「你开店也是为了赚钱嘛，对吧？」

　　陶玉墨说着，见刘老板脸色狐疑，又说：「这样吧。我十万块钱租你这店两年，期间一切照旧，收入都归你，你还当你的老板？」

　　被她这么一说，刘老板更糊涂了。

　　这什么意思？上赶着送钱？

　　「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陶玉墨让刘老板凑近点，跟他嘀咕了几句。

　　说完后，又问道：「能做到吗？」

　　刘老板迟疑着说，「这倒是没问题，可——」

　　「多的你就问了。要是愿意干，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不愿意干，就当我没来过。」

　　一年五万块，在1998年这时候可不是个小数目。

　　长征饭庄生意兴隆的情况下，一年的利润也不见得有五万块，刘老板略作思考，答应下来，「行！」

　　陶玉墨笑吟吟的从包里掏出支票本，开出支票后递给刘老板。

　　「这是第一年的费用，你现在就可以去银行兑现。」

　　拿到支票，刘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热切，这也太简单了。

　　「咱们——要不要签个合同？」

　　听着刘老板的话，陶玉墨说：「钱都给你了，马上就可以去兑现，你还不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刘老板露出扭捏之色，「主要是您的钱都给了，也没个约束，不怕我食言？」

　　陶玉墨笑眯眯的看着他，「我看刘老板为人正派，不像是食言而肥的人。是吧？」

　　看着陶玉墨的表情，刘老板不知为何感觉背后一紧。

　　他开了十多年餐馆，三教九流见多了，自然知道什么人惹不得。

　　人家一出手就是五万块钱，在他看来这钱就跟白送的一样，能白送五万块钱的人，会怕他食言？

　　他这种小饭店，人家要来找毛病整治他，再容易不过了。

　　「您真是好眼力，我老刘这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刘老板郑重表态「好。」陶玉墨颌首，「你先帮我办件事。」

　　「您吩咐！」

　　刘老板刚才还挺直的腰板立刻弯了下去，陶玉墨耳语几句，刘老板频频点头，表情中藏着几分谄媚。

　　待他走后，林朝阳才说道：「你这么搞有必要吗？要是让希文知道了，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林朝阳本以为陶玉墨找服务员打听一下周梅的为人和品行就已经是极限了，

　　没想到她又把主意打到了刘老板身上。

　　她的五万块钱，说白了就是让刘老板当个眼线，只是说法好听点而已。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知道？」陶玉墨不以为意。

　　她和林朝阳肯定不会泄露这种事，刘老板这人不傻，现在为了拿钱，他肯定不会让事情泄露。

　　以后周梅要真是成了陶家的孙媳妇，他巴结周梅还来不及呢，更不可能泄露这种事了。

　　她又说道：「再说了，我帮我大侄子把把关怎么了？你不是也说了嘛，嫂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又不是要拆散人家。」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刘老板从二楼领下来一个姑娘，个子不高，脸圆圆的，眉清目秀。

　　「我现在这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以后收银这事以后就交给你了。一个月工资涨50块，好好干！」

　　「谢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工作。」

　　刘老板和周梅的对话声传来，陶玉墨的眼神聚焦在小姑娘单薄的体格和脸蛋上。

　　「喷喷，没看出来啊，希文那小子原来好这口，看着还没成年呢！」

　　其实周梅本来也不大，她16岁出来打工，今年也才19岁。

　　林朝阳看着周梅的身影，不知为何想到了后世他那个喜欢萝莉的朋友。

　　感叹完大侄子的独特审美，林朝阳说：「你让这孩子碰钱，是存心试探吧？

　　3

　　「这怎么能叫试探呢？收银不比传菜轻松？我也是为了她好。」

　　陶玉墨的理由冠冕堂皇，林朝阳却不吃她这一套，告诫她道：「人心可经不起试探，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容易出问题。」

　　陶玉墨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见林朝阳神色认真，也没有反驳，不情愿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走吧！」林朝阳起身。

　　「就你会当好人！」陶玉墨嘟了一句，跟着起身。

　　出了餐厅，陶玉墨正要跟林朝阳说话，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个身影在朝这边张望。

　　「嫂子，你也来看希文女朋友？」

　　陶玉墨跑到赵丽身边，嘻嘻哈哈的问。

　　「我就是路过。」赵丽嘴硬着说道。

　　「路过啊？」陶玉墨特意拖了个长音。

　　赵丽知道她是故意的，不高兴的横了她一眼。

　　「你瞧你，人家年轻人谈恋爱嘛。人我都给你看过了，长得不错，你们家老大眼光还不赖。」

　　一听陶玉墨谈到周梅，赵丽顾不上不高兴了，忍不住追问了几句。

　　听陶玉墨说完之后，她心里更加有去见见这个周梅的欲望了。

　　「要看也得是让她来看你啊，哪能是你去看她。」

　　赵丽觉得陶玉墨的话也有点道理，她强压下内心的好奇，恢复起矜持的姿态。

　　「反正我是肯定不同意希文找这个姑娘的！」

　　这个春节，陶希文谈恋爱这件事成了陶家最大的新闻，让家里热闹了好几天腊月三十晚上，家里人都聚到了小六部口胡同。

　　今年陶母意外受伤，让大家跟着牵肠挂肚，好在结果还不错。

　　经过半年时间的休养，陶母行动已经恢复的跟以前一样，对于她这样七十多的老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从出院后，陶父、陶母就住在小六部口这边离开了生活几十年的燕园，两人一开始不太适应，慢慢的也习惯了，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比朗润湖公寓那边强多了。

　　谈起住房问题，陶玉成眉飞色舞。

　　在陶玉书这半年不计成本的投入下，恭俭胡同那处院子已经改造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些装修、绿化的活，开春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

　　放放味，夏天就能搬进新家。

　　从他上小学起，他们一家人就住在朗润湖公寓，到现在都快四十年了，总算是可以换个大房子了。

　　而事实上，陶家人的居住条件在过去这些年里，已经算是燕京的中上人家了。

　　刘恒写《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为什么能在读者群体和文学界引发关注和好评？

　　除了本身的质量出色之外，最关键的就是写出了这个时代老百姓蜗居生活的不易，反应的是老百姓们最真实的经历。

　　「恭俭胡同我去了这几回，越看越好，那地方是真好，林叔真是有眼光！」

　　陶玉成的马屁让林二春眉开眼笑，带着些自得说道：

　　「倒腾了这么多年房子，挑个房子还算什么难事。不过像恭俭胡同这样的院子，现在可是可遇不可求了。

　　政府现在要推动房地产市场发展，以后这价格啊，真说不好会涨到什么程度。」

　　林二春不懂什么经济理论，他是实践派。

　　春江水暖鸭先知，去年国家发布了一系列对房地产「松闸」的政策，元旦又有王实进京勤见的事，一切都预示着国内的房地产市场即将迎来一波热潮。

　　「我最近还在研究给他们兄弟俩买房子呢，总觉得现在的房价有点贵，照您这么说还得早点下手了！」

　　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今年都二十多了，也毕了业，赵丽要为两人张罗的房子自然是用作当婚房。

　　这个时候的民间还没有建立起买房投资的概念，所以即便陶家家境优渥，也没有在房子上大手笔投资过。

　　听着赵丽的话，陶希文说：「妈，房子我自己买就行。」

　　他现在的工作分成了两部分，每周三天在中关村的软件公司待，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工作室，偶尔放个假。

　　他开软件公司最早是为了养活工作室，结果公司现在情况反倒是越来越好，

　　不仅覆盖了工作室的投入，手里还赞下了一笔不菲的存款。

　　赵丽本来就因为他交了个初中学历的女朋友不高兴，现在听他连房子都不用自己张罗，以为他是要闹独立，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吃鱼吃鱼，年年有余！」

　　陶玉书隐晦的提醒了赵丽一句，她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不满。

　　等吃过饭看春晚的时候，陶玉墨趁赵丽不在，跟陶玉成说：「你们家这婆媳关系以后不好相处啊！」

　　陶玉成却丝毫不以为意，「也没什么。赵丽刚进门的时候，跟妈不是也..」”

　　陶玉墨暗地里推了他一下，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林朝阳见状不由得失笑。

　　大舅哥，还得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