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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 四手联弹

全能大画家 杏子与梨 9210 2025-07-21 01:46

  

  旅途总有一个无法被人所预料的展开方式。

  来到巴黎的第一个清晨,他们进入城区不到五分钟,车轮还没有停下,顾为经和安娜两个人就又彼此吵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是很小的事情。

  巴黎游人如织,主城区的道路又很狭窄,就算是工作日的清晨,车位也很难找到。这里常见的都是些MINI,雷诺、雨燕以及顾为经的那辆Polo类似的袖珍两厢小型车。

  顾为经他们的这辆大型奔驰八缸SUV,2.5吨重,在高速上跑起来又快又稳,销售宣传片的广告语是提供豪华、舒适、快捷的公路旅行之选。却没有一句广告语是在说,这是便捷、轻松、自如的停车之选。

  顾为经开车本就容易紧张。

  在巴黎的城区的开起车来,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在他发现,竟然凯旋门前的大转盘上,就没有任何一辆车在按照标线行驶,这里似乎有一套独属于巴黎人的交通规则。每个人都能在车和车的缝隙里钻出一条出路来,唯独他,就像一个提着篮子的家庭主妇站在满地乱跑,在脚边穿来穿去的鸡鸭之间,茫然的四顾。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

  他们终究在一家香奈儿的橱窗店前,找到了一个空的停车位,停车位收费,每小时11欧元。

  不便宜。

  但这依然是小问题。

  真正让顾为经和安娜原地吵起来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这个车位比一般的车位都要大,原因就是,它是一个残疾人停车位。

  安娜认为直接停进去就行了。

  顾为经认为,停进去可以,但需要伊莲娜小姐来开车。

  安娜当然会开车,她考取过特殊的驾照,来巴黎的路上,顾为经和他的经纪人两个人交替的驾驶着车辆,伊莲娜小姐开起车来,要比拿了驾照才不到一年的顾为经熟练的多。

  兰斯的那段乡间夜路。

  顾为经看着月光从风挡玻璃前绽破云海的时候,就是由安娜在开的车。

  如果现在依然是伊莲娜小姐在开着车,大概没有那么多事了。但既然是顾为经在开,他就坚持必需要两个人先换个位置。

  然后。

  跑来到巴黎休假的一对艺术家和经纪人,就在路边,原地开撕了。

  伊莲娜小姐觉得她的画家简直是整天没事找事,教条的不行。

  顾为经觉得安娜不讲规矩,做什么事情,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狗狗奥古斯特左张右望,在后排吃着瓜,觉得这两公母真麻烦,有这功夫,它都跳上去用爪子把车给停了。

  “我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那边好几个车位,根本就没有人停。”

  折腾了一顿,终于停好了车,顾为经从车顶行李箱里取下轮椅,推着安娜,安娜牵着狗子的时候。

  他们两个还在吵。

  “那是残疾人车位。”顾为经说。

  “我是残疾人。”伊莲娜小姐说道,女人的手指指着地面上橙色的轮椅符号。

  奥古斯特“汪”了一声。

  “残疾人车位指的是开车的是残疾人,而应该不是指的是车上有残疾人。”顾为经说道。

  “对这件事来说,是你开车,还是我开车,有什么区别么?这里有好几个空车位。车上的我满意,拥有停车位的香奈儿店也满意。根本没有人在乎,保安根本不管,连车上的奥古斯特都满意。就是有人非要在那里装作不高兴,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伊莲娜小姐锐评道:“你要是不相信,那好,非觉得我过份,那我们现在就转过去询问那家香奈儿店,看看它让不让我们停车。”

  “咱们打个赌,如果店员说哪怕一个不字——”

  “你就投诉他,让他丢了工作?”顾为经接口道。

  安娜很不开心的说道:“你又来了,我是这个意思么?你这话说的就很没意思了。如果今天这里车位是满的,我可以换个地方,但这里明显没人停。”

  “汪。”奥古斯特从轮椅的一边,跑到轮椅的另外一边。

  “什么叫明显?”顾为经发挥杠精精神。

  “明显就是有眼睛的人都看的见。”

  “你是找了个水晶球,算了一卦么?万一我们走后。连续有三个残疾人顾客开着车过来,发现停不进去车怎么办?”顾为经反问道。

  “你自己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发生么?”安娜锐评。

  “如果没有可能发生,这里为什么要画三个轮椅车位呢?”

  “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明显又不是我。”顾为经说道。“这和香奈儿店没有关系,和停车费没有关系。规则就是规则。规则不是关于一件事情的,规则是保护这个社会上所有人的。”

  “规则是给残疾人便利,而非我是伊莲娜小姐,我是香奈儿的高级VIP,我花了很多很多钱,所以我想在这里的残疾人车位停车,我就在这里的残疾人车位里停车。”

  奥古斯特跑去咬咬顾为经的衣摆。

  “汪。”

  “所以你非要我们换个位置?对结果有任何改变么。你不是真的在乎这个车位,你只是满足一下你的道德感。”

  “没有改变,但能满足一下道德感也很重要。结果很有意义,但过程本身也是有意义的。”

  奥古斯特:汪汪汪汪汪……

  狗子真是心累。

  ……

  就是因为这个小插曲的原因。

  两个人就都再没有开车。

  顾为经推着轮椅,安娜牵着狗子,沿着香槟大道步行,在经过杜乐丽花园的时候,伊莲娜小姐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决胜利器——

  “小画家。”

  “嗯?”

  “听有人之前说,残疾人停车位的意思是什么?指是是开车的是残疾人,而不是车上有残疾人?”

  女人用班主任念“班上有某位同学犯了一个白痴错误,你知道我是谁,就不点名了”的吻说道。

  “所以——”顾为经注意到安娜语气里的得意。

  “不。那他明显一开始就犯了错。”

  伊莲娜小姐滑了一下手机屏幕,在考据K.女士真实身份般的精神阅读完所有的法律条文之后,她终于获得了这场辩论的胜利。

  “他不光教条,还想当然。”

  安娜老师批评道:“按照巴黎本地交通部门的相关规定,只要车上的乘客有乘坐轮椅的需求,并持有相关证件。就可以使用橙色轮椅符号的的停车位。”

  顾为经沉默了片刻。

  “这样。”

  他推着轮椅前行。

  伊莲娜小姐把手机放回兜里,四周形形色色的人流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要我说——”

  女人用玩味的语气说道,“——有的人,不久前才说过,能够勇敢的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是一种勇气不是么。”

  “要我说。”

  顾为经回答道:“如果这是一场交通规则的讨论,那么,我会向更正确的一方道歉。但我们在刚刚停车前,你也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么?”

  “哦,原来现在过程也不重要了,你开心最重要。”安娜锐评。

  “不,因为我犯过错,所以我不喜欢再犯同样的错误。”

  奥古斯特:汪汪汪汪汪——

  奥古斯特不叫了。

  爱咋咋地吧。

  你们两个开心就好。

  ——

  不管之间有多少的插曲。

  巴黎都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博尔赫斯的一部叫做《沙之书》,它没有首页,也没有尾页,像沙子一样无穷无尽。

  巴黎就像这样的《沙之书》。

  无穷无尽。

  每一扇大门之后,也许都藏着一本一千页的故事。

  旅行有争吵的一面,亦有新的风景。

  两个人争吵,谈笑,挑剔着街头艺人的演奏水平,最后一起坐在艺术桥边,伊莲娜小姐曾经给顾为经拨打电话的地方,一起看着落日。

  安娜向顾为经耳语了一会儿。

  两个人一起站起身,走到桥边的一位钢琴师的身边。

  顾为经把一张零钱放入了对方身前的琴箱之中。

  “谢谢。”

  下巴上有白色胡茬的街头琴师,向着二人表示感谢。“但我现在要回去了。”

  “能请您等一会儿么?”

  伊莲娜小姐用法语问道。

  “不用您弹琴,我们想要借您的琴用一下。”安娜说道。

  “请您到一边的长椅上休息一会儿。”顾为经说。

  “我的琴很贵的。”琴师挑剔的说道。

  “放心,他要推轮椅,我要坐轮椅,如果我们两个要抱着电钢琴一起跑路,肯定跑不快。”伊莲娜小姐适时的发表锐评。

  大概安娜的冷笑话,比她的姿容更加打动了这位性格独特的老琴师。

  他笑了笑。

  把琴让给了他们。

  征得钢琴师的同意以后,顾为经搀扶着安娜坐在琴凳之上。

  伊莲娜小姐坐在凳子的左侧,只坐了一半,把另外一半让了出来。

  她拍拍椅子。

  “坐吧。”

  女人让顾为经坐在她的身边。

  “加布里埃教了你简单的五线谱的读谱方式,对吧?”安娜问道。

  顾为经坐下,点点头。

  “那就行了,其实你不会读谱也没有关系。”

  安娜伸出手指,指着右侧的那些排列整齐的琴键。

  “这是中央C,你记住这个,然后,这个是高音区的Do,黑键相比白键会高半个音。这个键你用拇指……这个键你用中指,这个键你用小指。”

  “这样同时按下去,琴声就构成了一个琶音。”

  伊莲娜小姐示范了一遍。

  她伸出手指,五指张开,在琴弦上一点,于是,电钢琴的声音里立刻传来了音符混合在一起的响声。

  “你来试一试,用右手。”

  安娜问道。

  顾为经伸出手指,在琴键上按动。

  “不是这样,尽可能要干净,手指独立性要强。不是单纯的指尖发力,而是要让手指和小臂完全连在一起,力道要一起作用在琴键之上。”

  “就像这样——”

  女人再一次的示范道。

  “加布里埃说,你的手指灵巧度很好。这很不错,无论是弹奏键盘乐还是弦乐,都是优势。当初在岛上,记得你在沙子上画线条么?这件事本质上也差不多。”

  “你不能让手腕沉下去。”

  “手腕凹陷,整个力量就断了。看看我们身前的艺术桥?弹钢琴也要让手腕像桥一样,连接从小臂到指尖的力量。”

  她又演示了一遍。

  伊莲娜小姐这次不弹琴了。

  她把顾为经的胳膊当成了琴键,五指的指尖搭在年轻男人的皮肤之上,跳跃着下压。

  “像这样。”

  “嘣,嘣,嘣!”

  “像这样。”顾为经尝试着按钢琴:“嘣,嘣,嘣。”

  安娜又调教了顾为经好几遍。

  终于。

  经纪人小姐对他调教的大体满意了,双手手指抵在一起,充满期待的说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一起弹德彪西了。”

  顾为经眨了眨眼睛。

  他很想了解一下,安娜·伊莲娜是通过什么要的逻辑标准,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这是Do,这是Re,这是Mi。

  黑键比白键高半个音。

  注意琴键要用指尖来按。

  非常好,小画家,如今没已经非常娴熟的掌握了钢琴的演奏技艺,让我们一起来弹德彪西吧。

  问题是……人家德彪西同意他弹么?

  这就好比,这个是拉杆,这个是水平仪,这个是引擎阀门,很好,我的朋友,现在的你已经熟练的掌握直升机的驾驶技巧了,下面,就一起去参加红牛的直升机特级表演吧。

  看到那个隧道了么。

  加油,等会儿你就开着直升机从那里穿过去。

  “放心。”

  安娜小姐说道。

  “不会太复杂的。”

  “德彪西的《大海》第三乐章原本需要用管弦乐团来演奏,改成钢琴曲以后,核心段落可以用四手联弹。这个乐段名字就叫做风与海的对话,只有一个声部,一个段落,就称不上是对话了。”

  “等你中提琴拉熟了以后,我想组一个家庭乐团。但现在,你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很好。”

  “就弹我刚刚教给你的那几个音,一个音节持续四分之一拍。”

  “钢琴里四分之一拍是多少?”顾为经迷茫的问道。

  “这是乐曲的速度有关,我会把节奏弹的慢一点。大约是,铛,铛,铛。”

  安娜开始在琴键上弹奏。

  “注意听,当我弹到这里的时候。”

  “你是,铛,铛,铛。模仿拍击水面的感觉,do、la、me、re……铛铛铛,do、la、me、re……铛、铛、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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