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大口喘气，明明一直在抵抗着修行，道心充斥对于走火入魔的恐惧，但境界依旧在精进，距离归墟第三境指日可待。
这种感觉极为难受，完全是身不由己。
“前辈，弟子…怎么才能避免化作…妖邪……”
咔。
食指清脆的声响打断吕洞宾问话，只见一根锋利的骨刺穿透关节，食指愈发像是兽爪。
吕洞宾连退数步，道心已经有几分失控。
但他毕竟已经活了数百年，很快又平复下来，从而再次促使境界提升，不断恶性循环。
杨合本以为吕洞宾会彻底崩溃，没想到竟然稳住了。
“吕洞宾，给你两个选择。”
“我接下来会在化生寺闭关几日，你要是随我修行，我可以保你的走火入魔不会加剧。”
杨合言语一顿，想要根除只有解决掉幕后人。
哪怕吕洞宾离开长安，估计也会因为某些缘由回来，境地恐怕已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或者我废除你的修为，虽然能留下性命，但今世成仙无望，如何选择终究要看你自己。”
杨合估计一旦废除吕洞宾修为，又会有张三李四成为新的吕洞宾，不达成目的不会罢休。
“弟子不介意沦为凡人，不过能否拖延几日？”
吕洞宾很快做出决断，留在杨合身边即便可以活下来，也毫无作用，他不怕死，也不怕沦为妖邪，只是想要更有意义一点。
“可以，成仙前你应该能保存一丝灵智。”
杨合凝望侧殿外，眼底隐隐生出杀意。
老阴逼别以为自己的手段十拿九稳，道爷我与圣人交锋的时候，你们还躲在犄角旮旯呢。
既然拿我当戏子耍，那就别怪道爷掀掉剧本！
“呼。”
吕洞宾长长吐出一口气，“前辈，弟子不求活下来，但想死前为百姓争取一个机会……”
“你按照自己心底所想吧，无论成不成都交给我吧。”
杨合话音刚落，吕洞宾也不再瞻前顾后，取出小刀用力一斩，异化的食指掉落地面。
食指不断抽搐，竟然有化作小妖的趋势。
啪。
吕洞宾一脚踩碎，简单的包扎伤口。
“前辈，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是否有仙佛藏身长安？”
杨合点在吕洞宾的眉心，吕洞宾顿时见到一尊尊尸体铸成的佛像，以及化作凡人的仙神。
吕洞宾低着脑袋，不禁老泪纵横。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与阿爷行走江湖，只为救治天下百姓，又想起在太平道看到过妖邪祸乱人间的一幕幕，浑身不住颤抖。
婴孩在沸水中烹煮、妇人被开膛破肚、汉子倒吊着一点点片肉、沦为妖魔巢穴的村庄……
吕洞宾曾经不理解张角，为何要拆庙毁观，为何抗拒供奉土地爷，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也不理解杨合提到的大闹天宫，修为都已经通天，却得罪于仙佛两方，沦落到凡间修行。
如今懂了。
仙佛是异类，百姓终究会沦为牲口。
“青天已死，黄天当立！”
“黄天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吕洞宾几近疯魔，不再抗拒暴涨的修为，在沦为妖邪之前，只想搞清楚仙佛有何目的。
杨合心念一动，一缕五色神光没入吕洞宾的泥丸宫。
五色神光隔绝魂魄，可以让吕洞宾多撑一会儿。
他目送吕洞宾走出地藏阁，眉宇间的杀意更甚几分，唤出黑猫轻抚其脑袋，不理会窥视。
憋屈吗？
放在封神量劫，肯定是憋屈至极。
如今不同。
一群老鼠，抓出来就能一一碾碎。
“我倒要瞧瞧，你的神通有何威力。”
五色神光包裹住尸身，炼化尸身的同时，也代表着杨合甘愿入局，成为八仙过海这个剧本的男主角，也就是汉钟离。
“不就是扮演吗？我可太熟了。”
杨合能感觉到大量窥视自己的目光，懒得理会，五色神光消磨掉尸身后，露出一缕白光。
寂灭宝光（寂灭鬼）本质与五色神光（五色鬼）非常相似。
两者都是无形的光芒。
黑猫把寂灭宝光炼化为附属神通，顿时引起寂灭鬼的反抗。
喵！！！！
杨合没有干涉，黑猫佛光暴涨，压制住寂灭宝光后，口吐经文直接皈依寂灭鬼的灵性。
地藏阁内，诵经声如浪潮般层层迭起，从最初的喃喃低语逐渐化作震耳欲聋的梵唱。
杨合不曾收敛，引起的异象愈发明显。
五色神光冲天而起，又有阴气朝着化生寺汇聚，地面生出一道道裂缝，院墙开始坍塌。
因为化生寺距离皇城不远，顿时有大批侍卫受到调集。
大明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护佑起来。
李世民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座椅上，明明正值壮年却已经两鬓斑白，皇袍更是三四日都未换洗。
他听到化生寺的声响，睡眼朦松睁开眼睛。
“爱卿，长安可有祸事？”
“爱卿！”
“爱卿呢？！！”
连续呼唤几声，才有两名沙弥走进殿内。
“皇上！”
沙弥淡淡的回应道：“皇上，如今大唐盛世，仙佛都认您为天上九龙至尊，怎会有祸事。”
“也是，朕乃九龙至尊。”
李世民继续酣睡，沙弥搬开书桌，却见铁链死死捆住皇帝。
而化生寺的动静愈演愈烈，不过又戛然而止。
妇人一甩杨枝，点点雨露划破长空，五色神光不再扩散；寿仙所化的老人敲打河边柳树，地面的裂缝愈合；药铺整理柜台的学徒点燃烛火，阴气恢复平静。
那些仙佛所化的凡人继续忙碌起来。
杨合冷冷一笑，不再继续试探，仙佛很显然已经划分过长安这块蛋糕，肯定不想自己染指，呵呵，更没理由让仙佛如愿了。
暂且不急，谁急谁先露出破绽。
………
与此同时，长安西城的一间茶楼。
店内人满为患，都是慕名而来的茶客，听着说书先生所讲的评书大声叫好。
“汉钟离带着吕洞宾到悬崖边，指着万丈深渊道，‘跳下去，方能成仙。’吕洞宾闭眼长叹，‘弟子愿以性命求道！’纵身一跃。”
说书先生七十岁有余，扇子猛地合拢，继续说道。
“却觉身子一轻，脚下升起五彩祥云！汉钟离现出真身，拂尘一指：‘痴儿可教也！’当即传他仙法。自此，人间少了个吕秀才，仙界多了个吕纯阳！”
台下喝彩，一时间赏钱不断抛出。
说书先生高声唱道：“正是十试红尘炼道心，一点纯阳破迷津！要知吕洞宾后来如何与七仙相聚，且听下回八仙共赴蟠桃会！”
茶客叫嚷着多讲一话，说书先生连连摆手。
吱呀。
茶楼大门由外向内打开，驼背老人缓步走进大堂，看似无人在意，说书先生却眼珠一浑浊。
说书先生回过神来，却像是换成另外一人。
啪！！
惊堂木一敲。
喧闹突然变得静止，所有茶客一动不动。
驼背老人正是寿仙所化，行路间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几两唐僧肉。
“咳咳咳，不愧是吞掉九位地藏王菩萨修成的正果，玩弄因果的神通本事防不胜防。”
寿仙说话间，坐在一青年的身上。
青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阳寿短短片刻已经抽干，身躯干瘪枯槁，很快就连关节都固化，形成干尸材质的人肉座椅。
“准确来说是八位。”说书先生仔细打量着寿仙。
“还有一位地藏王菩萨被杨合夺舍，若是不能炼化，贫僧终究无法成就完全的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微微一笑，略显戒备的盯着寿仙。
“寿仙，贫僧没记错的话，你曾是阐教大师兄吧？怎么？是来为杨合说服贫僧的吗？”
寿仙没有说话，轻抚胡须不断吞咽唐僧肉。
地藏王菩萨淡淡的说道：“贫僧要是炼化了最后一具地藏王，还会想着佛教七圣的位置，杨合注定会是我成圣的垫脚石。”
“老道可没有劝你。”寿仙咧开森白的牙齿，“南极仙翁是南极仙翁，寿仙是寿仙，哪能同日而语，杨合老道也很感兴趣。”
“哈哈哈。”
地藏王菩萨站起身子，“贫僧谋划杨合足足花费百年，哪怕如此都得小心翼翼一步步来，难道寿仙你还想摘桃子不成？”
“老道觉得，你的手段还不够，远远不够。”
寿仙停顿几息补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在等待着你试探杨合，此人可是众矢之的。”
“无妨。”地藏王菩萨张开嘴巴，鬼瞳从喉咙里钻出。
瞳仁深处微微闪烁，映照出正在化生寺闭关的杨合，后者炼化寂灭宝光已经来到尾声。
地藏王菩萨毫不在意的说道：“贫僧在长安又不是真身，杨合凭什么伤我，更别说杀我。”
“好手段！”
寿仙面无表情的凝视瞳仁，“若是有老道在，你……”
啪！
“送客！！”
惊堂木一敲，茶楼重新恢复热闹。
地藏王菩萨自顾自的收拾东西离开茶楼，寿仙见状默不做声，意识脱离驼背老人的肉身。
如此场面只是长安每日的插曲。
长安已经沦为仙佛的棋盘。
地藏王菩萨穿行在街道上，余光关注着杨合的一举一动，右臂则伸入腹中拨弄肠胃。
“不行，已经有仙佛注意到杨合，不能再试探了。”
“哪怕无法取得佛教七圣的位置，先逼着杨合交出最后一位地藏王菩萨，否则我迟迟无法容纳地狱，果位难以更进一步。”
他浑身阴气涌动，在腹中形成的空间内，肠胃如同提线木偶般连接着八具尸体。
尸体分为阴阳两面，由八仙与其余地藏王菩萨缝合而成。
汉钟离、吕洞宾的尸体没有脑袋。
地藏王菩萨轻轻拨动，蓝采和尸体的脑袋突然消失不见。
地藏王以前共有十位，各自的地狱道不尽相同。
他的偏向因果轮回，只要想的话，长安三四百万凡人，都能利用地狱道间接性的影响。
不知有意无意，有书生与地藏王菩萨擦身而过，就在书生转头的刹那，脸庞皮肉一阵蠕动。
短短几息，书生容貌已经化作蓝采和。
“多亏贫僧在黄泉找到的八仙尸体。”
“八仙本来应该是注定飞升的仙人，似乎因为归墟的缘故身死道消，尸体别有一番妙用。”
地藏王菩萨止步，陆续把八仙散播出去。
接着再次施展地狱道，把无形中的因果线缠绕住汉钟离。
杨合已经结束闭关，寂灭鬼顺利容纳进黑猫的体内，同时也彻底无法脱离地狱道的掌控。
地藏王菩萨露出笑意，见到蓝采和不经意间路过化生寺。
因果线勒紧。
蓝采和想起落榜的无奈，神情恍惚的走进化生寺。
他悲伤之下，脚步一踉跄跌进水井。
“救…救命！”蓝采和清醒过来，四肢用力的试图爬出井口，接着连连向外求助。
他目光落在刚刚走出侧殿的杨合身上。
“救我啊！！！”
蓝采和深感力竭，因为杨合的无动于衷，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怨毒，为何就是不肯救我！！
噗通。
蓝采和沉入井底，指甲划破井壁。
挣扎一番后，窒息使得生机断绝，不过依旧未死，阴气转变为浓浓的妖气刺激着身魂异化。
地藏王菩萨冷笑不止，无论杨合救不救蓝采和，两人的关联已经存在，必然触发因果轮回。
蓝采和化妖后会缠着杨合，击杀则再次沦为邪祟。
八仙不死不灭，一世世修为会越来越恐怖，甚至超出地狱道的掌控，到时候，因果线也已经深入骨髓，彻底密不可分。
就算杨合实力再强，也得疲于奔命。
地藏王菩萨随即注意到，八仙的命运开始交汇。
街边瘸腿的乞丐因为杨合无视自己而心生记恨；青楼女子身染重疾将死，觉得杨合与害她入窑的丈夫有七八分相似。
还有兜售驴马的老人、巷弄外弹唱的卖艺人……
杨合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仅仅是不经意间的举动，就让因果线缠绕的更加紧密。
似乎没有任何的准备。
地藏王菩萨摇摇头，本想着八仙无法动摇杨合根基的话，就出面讲和，如今看来不需要了。
“他……”
“恩？杨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