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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非唐- 第505章 收复八州

归义非唐 北城二千 19677 2025-07-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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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以寡昧,嗣守丕业……”

  “宜更御名,以符典制;朕本名俨,今改名晔,取“昭明有融”之义。”

  “其改咸通十四年为天复元年,自天复二年昧爽以前,大辟罪以下,咸赦除之。”

  “惟尔万方,共鉴予心;布告遐迩,咸使闻知,天复元年九月初五,皇帝晔……”

  乾符三年九月初五,在汉军兵分六路南征同时,高骈果然令人扶持李俨于潭州(长沙)登基称帝,并改名为李晔,顺带还给李漼加了三年阳寿,以此昭示自己的正统性。

  如此做法,确实令长江南北震动不少,尤其是高骈早早就令人准备了玉玺的印纸,因此当这些印纸出现的时候,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其实已经猜到了朝廷没有玉玺。

  只是他们自然也不会认为高骈所说的是事实,他们只在乎谁能赢,谁能给他们权力,至于谁才是皇帝,他们并不关心。

  正因如此,高骈以为的那种“故臣念唐”的景象并未出现,有的只是汉军愈发猛烈的攻势……

  “炮口垫高两分,土壑掘深,木楔多重,不得马虎!”

  “清理炮膛,顺序不可出错,各炮伙长紧盯,出事者斩其队首!”

  “哔哔——”

  “轰隆隆!!”

  初十,山道险隘的大别山中,当三十门青铜炮对准远处的阴山关齐齐作响,所谓固若金汤的关隘,此刻却在炮弹下不断簌簌抖落石块,裂纹由小向大的不断扩散开来。

  “继续!”

  火炮阵地上,负责指挥炮兵的将领不假思索的吩咐起来,炮兵们也开始纠正变形的炮位,重新校准后开始清理炮膛,填装发射药与炮弹。

  “哔哔——”

  “轰隆隆!!”

  一声双关,火炮对城池关隘的攻打,不仅仅局限于大别山,更主要的还是江南的陆路门户……黔中道。

  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王建所率部队将黔州、思州接连收复,挡在他们前面的只剩下费州,然后便是作为如今黔中道治所的夷州了。

  汉军推进的速度,超过了高骈的预料,更超过了鲁褥月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黔、思二州能挡住汉军最少半年,可如今却连一个月都挡不住。

  此刻王建所率汉军距离鲁褥月所处的绥阳城只剩不到三百里,双方之间仅剩五座城池。

  面对这样的情况,鲁褥月决定不再后退,而是在易守难攻的多田城决战。

  多田城作为绥阳东大门户,城池位于四座山峰交汇的山谷中,四周山体陡峭,而它便是卡在这个十字路口的唯一城池。

  鲁褥月调集两万四千步卒坚守此处,又强征了两万蛮兵驰援,只留两万军队和王建所安排的两万偏师对峙。

  正因如此,当王建率军来到多田城后,摆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整体垒砌石块,高不过丈许,却严丝合缝将山谷卡死的城池。

  “城池不算高,要不要某率军强攻?”

  王郅询问身旁的王建,王建却眯了眯眼睛,继而摇头道:“张都督传来消息,火药管够,放心打!”

  这则消息传开后,原本还望向多田城面露担忧的汉军将领们,此刻顿时充满了斗志。

  “扎营,明日开始强攻这座城池!”

  王建对王郅吩咐着,随后便指挥大军开始扎营。

  与此同时,与王建相隔二里的多田城内,鲁褥月亲临此处,目光远眺汉军方向。

  “汉军手中的投石机可以将沉重的铁球砸在城墙上,过往城池失陷,便是因为城墙被摧毁,即便用沙袋塞满也会被破开的原因。”

  站在鲁褥月面前的两名兵马使低头禀告,鲁褥月却黑着脸道:“城墙被毁,还可以巷战。”

  “为何我军死了五千余人,可他们却看似毫发无损?!”

  鲁褥月指着城外士气高涨的汉军质问左右,左右兵马使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不能说,他们连巷战都不是汉军对手吧?

  “哼!某就坚守此处,且看这贼王八如何攻入城内!”

  看左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鲁褥月自然也猜到了个大概。

  眼下他只能以重兵坚守多田城,等待高骈敕令再做打算。

  思绪此处,鲁褥月开始下令多田城内从北边迁徙而来的十余万百姓开始准备沙袋,并令城内兵马将投石机转移到城墙后方,准备等汉军逼近城墙时,再利用投石机重创汉军。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显然要落空了,王建根本不准备穴攻城墙,而是依旧采用远程炮击。

  翌日清晨,当五十门火炮整齐列阵于多田城外,王建依旧沉稳下令开始炮击。

  在他的军令下,阵地上五十门火炮开始炮击多田城那低矮却足够坚固的城墙。

  “哔哔——”

  “轰隆隆!!”

  五十枚炮弹骤然出现在多田城面前,数枚击中了低矮的多田城墙,余下四十多枚则是尽数打空,落入城内。

  “嘭……”

  “额啊!”

  落入城内的炮弹砸毁了民舍,甚至击中了百姓,将其当场砸死。

  女墙背后坐着的鲁褥月看着远处那几乎看不见的火炮,此刻只能牙关紧咬,等待麾下左右兵马使来禀报。

  不多时,两名兵马使连忙赶来城楼处,对鲁褥月禀告了城墙的情况。

  “叛军以妖术攻打城门西侧百余步外城墙,城墙中铁球七枚,城墙落石块,并无大碍!”

  “城门东侧无碍……”

  二人禀告过后,鲁褥月略微松了口气,尽管汉军手段令人捉摸不透,但此物想必也与投石机相差不多,只是威力更大,更容易命中罢了。

  “继续注意各段城墙情况!”

  他冷脸吩咐一声,随后便继续等待起了汉军的下一轮进攻。

  他倒是没有利用投石机反击,因为就双方的距离,他一看就知道己方投石机根本不可能打中对方。

  换而言之,他们现在只能被动挨打,等待汉军攻破城墙,双方距离开始拉近后再出手。

  “放!”

  “轰隆隆——”

  从清晨到黄昏,几乎每隔半盏茶的时间,汉军阵地上的火炮便要齐齐发作一次,随后便以湿布开始擦拭降温。

  这么做对于火炮寿命会有影响,但对于掌握了整个北方的汉军来说,随着临州火药厂开始下放到诸道,汉军的火药和铁料产量都在不断增长。

  更何况如今的这些火炮,实际上根本达不到刘继隆的要求,可以说只是过渡产品。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会让炮兵用湿布来为火炮降温,但即便如此,每门火炮依旧能打出五十到六十发炮弹。

  每日消耗的炮弹在两千五百到三千不等,而这些炮弹的技术含量并不高,王建所部随军的工匠就能当场铸造。

  鲁褥月虽然可以迁徙百姓,焚毁粮仓,但军械坊内铁料却摧毁不了,更别提带走了。

  这些铁料都便宜了王建,而此刻的军队营盘内角落,数百名铁匠及上千名学徒正在不断用缴获而来的铁料来浇筑铁炮弹。

  炮弹表面的毛刺交给学徒打磨,每日可出三千枚炮弹,完全可以填补上汉军所缺。

  除非鲁褥月能将各城池铁料带走,不然汉军就能不断用缴获的铁料来浇筑炮弹。

  哪怕没有铁料,汉军也可以就地取材,用黔中道那随处可见的石头来打凿石弹,只是威力比起铁炮弹略小罢了。

  “军中火药还有多少?”

  王建远眺黄昏下的多田城,调转马头回营时询问起了王郅。

  王郅闻言连忙作揖:“行哥放心,军中火药还有六万斤,足够十日消耗所需。”

  “张都督已经派人在涪州掘硝来制作火药,我军定然能在岁末前拿下整个黔中!”

  剑南道有硝石、硫磺,更有成片的森林来制作木炭,可以说是制作火药十分方便的地区。

  张武很早就派人寻找硫磺、硝石,早就在涪州和渝州发现了不少纯度不错的硝石矿,并在峨眉山、雅州等处发现了硫磺矿。

  虽说规模无法与陇右相比,但也是各道首屈一指的存在了。

  若非如此,刘继隆也不会选择调火炮给王建。

  “催促后方运送火炮,我军得提前拿下黔中与剑南、山南紧邻各州才能吸引高骈回援。”

  “是!”

  王建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需要在拿下黔中的同时,吸引高骈回援黔中,以此为江北大军创造机会。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接下来几日汉军的攻势开始愈发迅猛,每日两千余枚铁炮弹不断地砸在多田城的某一段。

  只是五日时间过去,多田城的这段城墙便已经整段垮塌,鲁褥月只能令民夫用沙袋填补。

  王建也没有着急,而是继续稳如泰山的不断以火炮来扩大这段城墙的口子。

  穴攻爆破的手段对于夯土包砖、夯土垒石的城墙,效果并不明显。

  所以王建必须先把夯土城墙外的石砌城墙先破坏,至于那些沙袋则并不重要。

  只要把石砌城墙先破坏了,汉军就能直接穴攻爆破这些沙袋和夯土墙,随后一举攻入城内。

  王建的想法,算得上是汉军的老手段了,只是曾经的汉军用的是投石机,所以面对一座夯土包砖的城池,需要耗费十天半个月,乃至两三个月才能拿下。

  如今有了火炮,破开包砖城墙的速度更快,攻破城池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鲁褥月早就尝过汉军的手段,所以在王建不断以火炮攻打石砌城墙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王建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只能一边组织民夫垒砌沙袋来守住城墙,一边将黔中道的情况派快马绕道送往江东。

  在他送出消息的同时,远在江陵城的刘继隆,也在一封封捷报中,接到了洛阳的奏表。

  “申州、光州、随州都被拿下,大别山的八关被攻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高千里的手段不算高明,不过进达病倒了,这确实是吾没有想到的。”

  延光阁内,刘继隆站在这昔日元稹与白居易观赏江景的地方,远眺阁外长江景色,眉头微微皱起。

  “以义山的性子,既然接过担子,答应了进达的要求,必然不会特别奏表与吾。”

  “这件事情你且派人去查查,看看是谁在针对他。”

  刘继隆背对着赵英开口,赵英闻言颔首,继而作揖道:“殿下,只是不知查出来后……”

  “暂时不用处置,不过吾确实得给义山写封手书,让他安心在洛阳理政。”

  他将赵英所说打断,继而转身坐回主位,提笔沉思片刻后才落笔写成一封手书。

  在将手书递给赵英的同时,他特意吩咐道:“敕令张昶、郑处围剿党项的李思恭,若是他还负隅顽抗则不必留手。”

  “敕令斛斯光,令他以骑兵驰援代北,莫要让李克用入寇成功,至于契丹的宵小之徒,日后再收拾也不迟。”

  “是!”赵英连忙应下,他知道这是自家殿下在给北边那群人找事情做,哪怕没有这些宵小之徒入寇闹事,自家殿下也会安排。

  如今这群人既然闹事,那便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安排北疆的这些将领收拾入寇异族。

  “洛阳那群人,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动?”

  刘继隆询问赵英,赵英闻言低下头道:“豆卢瑑、裴澈等人似乎在密谋做些对您不利的事情。”

  “殿下,要不要某现在就派人将他们……”

  “不必。”刘继隆摇摇头:“不差这一时,等收复了南方,便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赵英见他已经有了安排,便不再主动说些什么,只是确认他没有吩咐后退出了延光阁。

  在他走后,刘继隆则是琢磨起了朝中的事情。

  豆卢瑑、裴澈等旧臣不过是跳梁小丑,他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自己的那些老兄弟们。

  天下平定后,朝廷必须要改革制度,而可供刘继隆参考的,只有宋元明清。

  元的制度过于混乱,不太适用于如今。

  宋代因为紧邻五代十国,教训过于深刻,去武的风气太重,对武将限制也太重。

  清代的制度倒是不错,但清代制度建立在八旗制度上,刘继隆不可能培养一个八旗来帮助自己巩固中枢权力,因此他能选的只有明代的制度。

  明代的制度,总体又分为朱元璋和朱棣的两套制度,朱元璋的制度明显是强人制度。

  如果皇帝没有朱元璋那种每天理政四百多件事情后,还能回宫造小人,随后睡两个多时辰就起床继续理政的精力,那他这套制度便会有着极大的缺陷。

  要知道与朱元璋做相同事情的李世民只活到了五十岁,而朱元璋活了七十一。

  这种精力强人设计的制度,只有同样是精力强人的皇帝才能玩得转,所以刘继隆并不考虑朱元璋的那种制度,甚至对于朱棣留下的制度,他也并不喜欢。

  他所想的,还是以朱棣时期的明代制度为主体,将问题极大的卫所制、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制度,以及藩王、户部财政不集中、官员俸禄折色等问题打上补丁。

  至于内阁和军机处,这两个制度虽然相差很大,但最开始都是类似于顾问机构的制度。

  明初内阁只是皇帝的顾问,没有任何权力,但随着宣德以后的皇帝不喜欢处理政务,加上皇帝开始让六部尚书担任阁臣,这就让内阁官员有了内阁、尚书两重身份,权力自然就大了。

  尤其是宣德以后,内阁拥有了票拟权力,又联合六科掌握封驳权,内阁的权力便大的有些不像回事了。

  同样的,军机处最开始也只是当个皇帝顾问的机构,但从同治向后开始,军机处也就开始渐渐向宰辅机构演化了。

  军机处虽然没有封驳权,但军机大臣在清代后期也常常选择搁置来摆烂,本质上都相差不大。

  说到底就是王朝到了后期,各衙门权柄极重是正常的,制度定的再好,但毕竟人亡政息。

  朱元璋与雍正又怎么想得到,起先只是个类似于顾问的机构,会渐渐发展成为权柄极重,甚至对皇帝反客为主的机构?

  思绪此处,刘继隆提笔将自己所设想的制度一一写在手中文册上,整个延光阁内除了风声,便只剩下了他的落笔声。

  在他构思新朝制度的同时,江北十五万汉军却在高歌猛进。

  陈瑛率先攻入安、郢二州,王式所率军队接连拿下大别山八关,东边的陈靖崇也终于进入舒州境内,长驱直入。

  面对四面都是敌军的局面,只有五万军队的梁缵显得独木难支,他开始收缩军队于黄陂、黄冈、汉阳、皖口。

  在他的全线收缩下,汉军不断追击占领诸州。

  待到十月初,江北八州只剩下梁缵所收缩的这四座城池还在坚守,而他的收缩也渐渐出现了成效。

  由于江北八州百姓早就被高骈迁徙前往了湖南,因此汉军深入八州后,渐渐的开始感觉到了后方粮草转运不顺,只能加大对后方民夫的征募。

  双发一时间僵持起来,而身处江东的高骈却已经趁势拿下了无锡、苏州、湖州,此刻正在与宋威、董昌联军隔着浙江(钱塘江)对峙。

  “这群鼠辈,难道以为退往浙东,吾便拿不下他们了吗?”

  浙江西岸,高骈观望着浙江东岸的联军军营,再看向浙江江面那大大小小数十艘战船,面色沉思,似乎在想着破敌之法。

  在他寻思的同时,高钦火急火燎的赶来,顾不得高骈此刻在沉思,连忙道:“阿耶,西边急报!”

  他递出三份急报,分别来自鲁褥月、梁缵、蔡袭三人。

  “叛军连续攻占我军黔中、思州,如今两军对峙于费州境内。”

  “江北八州已经失陷大半,仅剩四座要城还在手中。”

  “南蛮入寇安南,蔡袭请援。”

  三份急报,分别来自不同方向,高骈皱着眉将它们尽数看完,随后才整理了一番思绪,继而吩咐道:

  “敕令鲁褥月,若是费州、夷州均坚守不住,那便立即早早迁徙百姓南下矩州。”

  “敕令俞公楚,以其率军二万驰往黔东诸州驻守,莫要让叛军入寇湖南。”

  “敕令梁缵,若杀伤敌军甚众,则事不可为而渡江撤往湖南,驰往黔东驻守。”

  “敕令高杰,以水师接应梁缵,随后封锁长江,逼刘继隆水师现身!”

  刘继隆的水师迟迟不曾现身,这让高骈有些摸不准,尤其是鲁褥月和梁缵的军报中所提到的叛军妖术。

  他可以断定,如果那种妖术真的类似于投石机那样,能使铁球命中城墙,那肯定也能命中舟船。

  想到这里,高骈继续看向高钦:“敕令给高杰,令他告知水师诸军,小心防范梁郎军报之中所提到的那种妖术。”

  “是!”高钦果断应下,随后转身赶回牙帐,将高骈的敕令尽数发往各处。

  在他发出去敕令的同时,高骈则是观望以水师护卫浙江,试图将自己挡在浙江西岸的宋威、董昌所部。

  二人既然已经归顺了刘继隆,那必然会负隅顽抗到底。

  自己麾下的水师都在江夏和皖口,现在没有水师可以来与之来浙江交战。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沿着浙江前往中上游,利用水师只能在下游作战的情况,在上游渡江前往浙东作战了。

  想到此处,高骈对左右吩咐道:“留兵五千在此驻扎,令孙儒率军二万,沿着浙江攻向睦州,等待睦州告破后,便集结兵马进攻浙东余下的杭、越、明三州!”

  “末将领命!”孙儒不假思索应下,眼底却闪过几分盘算。

  半个时辰后,随着孙儒带兵赶往富阳,高骈则是看向身后的将领:“江西的三万新卒都调来了吗?”

  “已经在江东各州驻扎。”将领们的答复让他稍稍心安几分。

  “淮南的李阳春还没动,他手中起码还有一支水师和两三万兵马,不可忽视。”

  “若是他渡江南下,便立马令皖口水师沿江而下。”

  “是!”左右将领各自应下,高骈则满意返回了自己的牙帐。

  在他返回之余,浙江东岸的杨行愍在看见高骈调兵出营,沿着浙江上游而去时,他便暗叹糟糕,于是对身旁的李神福道:

  “传令给睦州的宋使君,高骈以大军沿浙江往睦州而去,令他早做防备。”

  “是!”李神福果断应下,并派快马往睦州赶去。

  高骈本就要想着吃下他们,尤其是如今在得知他们归顺了刘继隆后,吃下他们后再与刘继隆交锋的心思就更重了。

  杨行愍有些叫苦,忍不住转头看向袁袭:“先生,淮南的官军到底什么时候渡江?”

  面对他的询问,袁袭也暗自盘算起来,过了片刻后才说道:

  “若是某所想不错,朝廷必然已经在强攻其余各处,逼高骈回防。”

  “若高骈回防,则淮南立马出兵江南,占据江东后多面夹击高骈所部叛军。”

  “眼下高骈执拗讨平我军,我军必须得撑到高骈撑不住才行。”

  袁袭这话令杨行愍有些烦躁,这是源于情报缺失的不自信。

  倘若他知道黔中道岌岌可危,江北八州只剩四座城,那他便不会如此担心了。

  在杨行愍担忧自己处境的同时,与江东隔江对峙的扬州衙门内,李阳春站在沙盘前面不改色,而堂内则是站着刘松、谭凯、邓俨及七八名都尉,二十余名别将。

  别将之中,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等人十分显眼,只因为他们相较来说十分年轻。

  “殿下让我军等待高骈撤军后再渡江南下,以求两面开花,但这高骈看样子是不讨平宋威、董昌决不会走。”

  “以我军谍子所探明的消息,高骈应该是从江西调遣了数万大军驻守润州、常州来防备我们。”

  “他们的水师驻扎在皖口,距离此地不过六百余里,皖口水师只需要三天时间便能抵达扬州与润州的江段。”

  “三天时间,以我军如今所掌握的舟船,倒是可以将三万大军尽数运往江南,但高骈不撤,我军便要面临与皖口水师争斗,甚至被切断补给的问题。”

  “若是枯坐此地,则恐怕会见证董昌、宋威败亡。”

  “这件事,必须知会殿下。”

  李阳春将他们面临的局面说出,他还没有自信到以三万大军背水一战去和高骈所部的七八万兵马争斗。

  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他便是朝廷的罪人。

  是坐视董昌、宋威被灭,还是背水一战渡江南下,这个抉择只能由自家殿下来决定。

  这般想着,他便令人派出快马前往了江陵。

  与此同时,洛阳的李商隐也收到了刘继隆的手书,他忐忑不安的将手书打开,但随着手书内容展开,他的表情却从忐忑变得呆滞,最后露出无奈的笑容。

  【与义山书:今日得书,欣庆无已;不睹芝仪,瞬逾载许。】

  【知进达疾笃,忧心如灼;然览义山手札,便知必有宵小构间,使君不安。】

  【某今总戎前线,后事尽委进达与君,纵疑天下,岂疑义山耶?】

  【若复有摇唇鼓舌者,听君捶杀之,勿论其罪。】

  【乾符三年九月初十,牧之再拜。】

  面对字句简短,却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手书内容,尤其是末了刘继隆对自己的自称,李商隐原本积藏心中的担忧,瞬息间荡然无存。

  “能让殿下如此的,也只有高相和阿耶了。”

  李衮师在旁边羡慕的看完这封手书内容,不由得感叹起来。

  李商隐虽然比较沉稳,但听他这么说,还是不由得显露出几分骄傲。

  “某奏表中并未提及什么,殿下却能看出某之担忧,继而开导。”

  “如此说来,却是某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小看殿下气量了。”

  李商隐唏嘘说着,李衮师听后却摇摇头:“若非旁人挑拨威胁,阿耶怎会如此?”

  “只是现在有了殿下手书,阿耶也不必再担心那些宵小之了。”

  面对李衮师将张瑛等人说成宵小,李商隐个人并不赞同,反驳道:

  “张郎君等人所言,并非挑拨,只是在提醒于某罢了。”

  “自某入政事堂以来,汝也都看见了,那些旧臣皆来往于此处,无非就是想要某念在宗室关系上,继续扶持大唐罢了。”

  “只是他们也不曾想,若非殿下,某至今恐怕还只是节度衙中微末官吏。”

  “大唐如此待某,某为何还要扶持大唐?就因为区区血脉吗?”

  李商隐知道那些旧臣是什么心思,张瑛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李商隐自找麻烦,甚至担心李商隐被策反罢了。

  只是李商隐早就看开了所谓血脉,甚至乐于见到大唐倾覆,改朝换代。

  想到此处,他目光看向李衮师:“户部的图籍文册送上来了吗?”

  “刚刚送到。”李衮师将户部秋税的文册端到了李商隐面前,放下后与他说道:

  “今年关中、关内、河北、河南等处依旧大旱,朝廷蠲免了五十一个州的秋税。”

  “故此,今年秋收的粟米为一千六百余万石,其余绢帛锦缎等项折色为六百万贯,烟酒茶铁矿等朝廷官营各项收入折色为三百二十七万贯。”

  李衮师三言两语便把今年秋税情况说了出来,尽管比往年还要低,但却是大唐自元和年间以来,秋税最高的一次。

  李商隐将文册打开,确认无误后才开口说道:“粮食丰盈的州县,以转般法将粮食运往关东、关内受灾各县,以此平抑粮价,让百姓能买到粮食。”

  “那些受灾的各县,令各州县官员募工,等待各州县支援的粮食抵达后,以粮代钱的让当地的百姓去修缮道路,堰堤、水渠。”

  “以工代赈下,每日每人发粮三斤,不仅要让干活的百姓自己吃饱,还要考虑到他们的家里人。”

  “受灾各州县,于城门处每日施粥一次,令都察院巡察各州县,监督各州县施粥情况。”

  李商隐交代过后,不忘继续吩咐李衮师:“此外,转般粮食中,先把河南、山南东的粮食转般前线,供应前线兵马粮草不可断。”

  “是!”李衮师连忙应下,随后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政事堂。

  接下来几日,那些前来观察李商隐的官员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句话概括,那便是如今的他更有底气了。

  这样的变化,不难让人想到刘继隆,而李商隐面对旧臣们邀约而从不应邀的行为,则是令张瑛等人渐渐安心,令豆卢瑑、裴澈等人愈发焦虑。

  他们都清楚,等刘继隆南征结束归来,大唐的国祚也就走到头了。

  “公主府、政事堂都不见我们,就连陛下也到处躲避我们……”

  宅邸中堂,豆卢瑑气得胡须发颤,忍不住质问道:“难道这大唐,只是你我的大唐吗?!”

  裴澈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眼底略微闪过失望之色。

  似乎除了他们这群还不服输的人外,其余人已经接受了大唐即将倾覆的现实。

  “不若向南去,南边有普王主持的朝廷,即便最终不可避免的倾覆,你我也曾反抗过!”

  豆卢瑑冲动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裴澈听后却摇摇头:“长江两岸尽是大军,你我又能走何处南下?”

  “刘继隆诸子尚年幼,若是能按照原先计划的在其返回洛阳时行刺,即便不成,你我也当青史留名。”

  见他这么说,豆卢瑑却隐隐不甘的攥紧双手:“且不提刘继隆左右护卫甚严,单说刘继隆可是万人敌,能纵马相间时斩将夺旗,又有何人能行刺他?”

  裴澈闻言黯然:“若是公主愿意配合,这刘继隆恐怕早就……”

  “她闭门不见客,显然早已归心刘继隆。”

  豆卢瑑闻言将其打断,生气将手拍在案上。

  “说来说去,她不过也是一女子,这些女子哪有什么国家大义可言?”

  “只要委身于人,便仿佛没了归宿般,只知道取悦其人!”

  “当初某便不同意让此女嫁给刘牧之,如今看来,只是为刘继隆羞辱太宗后嗣平添一笔罢了!”

  裴澈见他这么说,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道:“若能让公主所生王子继承大统,倒也算是令太宗血脉……”

  不等他说完,豆卢瑑冷笑道:“若是可行,昔年为何不让吴王继大统,而让高宗继承?”

  裴澈被他怼的说不出话,只能皱眉道:“行刺之事,某会去安排,汝这些日子便安分守己些吧。”

  话音落下,不等豆卢瑑开口,裴澈便起身离开了中堂。

  豆卢瑑没有送客,只是坐在原地生气。

  二人交谈甚秘,但随着裴澈不断寻找人刺杀刘继隆,洛阳留守的谍子还是隐隐猜出了个大概,于是便派快马送信南下,赶在十月初将急报送到了刘继隆手中。

  面对来自洛阳与淮南的急报,刘继隆略微皱着眉头。

  赵英见状,忍不住说道:“殿下,他们行事如此张狂,让臣带人将他们尽数抓捕吧!”

  面对他的这番话,刘继隆却不悦看向他:“吾说了,南征结束后再论。”

  他将关于裴澈等人的消息放在旁边,拿起李阳春的急报反复阅读起来。

  高骈的战略定力,倒是远远超过刘继隆所想。

  他本以为高骈也差不多到了该吃丹药,变糊涂的时候,却不曾想自己过往给他打击太大,这厮连长寿都懒得求了,一副要断尾求生的模样。

  舍弃江北来夺得江东两浙,继而依靠黔东各州县来阻击自己,他想的确实不错。

  但他要是觉得自己只能从江东、黔中两面开花,那他就算错了。

  “他不来湖南,那吾等便先一步进入湖南了。”

  刘继隆沉着开口,赵英闻言眼前一亮,随后便见刘继隆看向他道:

  “敕令,令江北诸道兵马速速讨平江北余下四城,令耿明将其麾下兵马交由曹茂统辖,着其率水师攻打枝江、松滋、公安登城,江陵留驻大军尽数渡江南下!”

  “臣遵命!”听到刘继隆准备趁着江陵以东打的热火朝天而从江陵渡江南下,赵英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只要汉军渡江成功的消息传出,高骈肯定坐不住,只能放弃浙东,回撤湖南。

  赵英不敢耽搁,当即令人快马前往汉阳,告知耿明将兵马交给曹茂指挥攻城,令他后撤指挥水师南下湖南。

  耿明不敢耽搁,交接兵权后便快马赶回了江陵,回到江陵时他两眼血丝,整个人却十分激动。

  “两万水师尽数交给你,几日能拿下枝江、松滋和公安三城?”

  刘继隆看着他,手中则是握着水师的鱼符,随时准备递给他。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耿明不假思索的作揖道:“十日、十日内攻下三城,逼高骈回防湖南!”

  “既是如此,接鱼符领军去吧,吾在江陵等你的好消息!”

  刘继隆将鱼符递给了耿明,耿明不假思索接过鱼符,随后便恭敬退出了思政殿,马不停蹄的往水师营寨的夷陵赶去。

  瞧着他背影消失,刘继隆这才回头看向了那插满旌旗的沙盘。

  “高千里,汝又作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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