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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会馆。
沧海厅内,茶香泼洒,一缕香火弥漫,正上方供奉着一位道士的画像,那道士身临终南山,头悬高日,背负古剑,赫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重阳真人。
“吴会长,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主位上,一位中年男人开口了,他一身素衣,颇为古拙,双手白皙细嫩,脸上透着淡淡的红光,一看便是蕴养的功夫修炼到了极致。
“道兄想要打听什么人?”吴青囊看向王乾安,却是不动声色。
原本他来长安参加【第23届道门青年辩学修业论坛】,活动早在两天前便结束了,只因出了王青衣的事情,所以他此留了下来,耽搁了三天。
如今,王青衣的情况稳定了下来,王家终于还是找了上来。
眼前这位名叫王乾安,乃是“乾”字辈的高手,一身修为早已入了【斋首】大境,在王家高层之中,极有分量。
“青衣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在我们王家年轻一辈之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祖师留下的【生死明章】,他也炼就了三分火候……”
说着话,王乾安的脸上涌起一抹冷冽之色。
“如今,他人废了,这件事当有说法。”
“我不太明白道兄的意思。”吴青囊凝声道。
“刚刚青山也说了……”王乾安指向站在旁边的王青山。
今天这样的场合,自然没有他坐的份。
“事情的原委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我将吴会长和林道友请来,便是要论个明白。”
话音落下,王乾安看向了吴青囊,又看向左手边坐着的一位道士。
那道士的年纪与王乾安相仿,气象却丝毫不在其下。
枯松道人,林枯松,终南山的高手,同样是【斋首】境界,也是主持此次论坛的负责人。
“紫电蟾蜍,乃是天生异宝,那个叫做秦二狗的年轻人,既是终南山的弟子,他能得了机缘,那是他命,我不多问……”
王乾安沉声道:“可是那个叫做张凡的……”
说到这里,王乾安话语一顿,看向了吴青囊:“这个小鬼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他的手段,却不似我道门中人……”
王青河被他废掉了修为,王青山被其重伤,甚至于如果不是张凡出面,王青衣也不会赶往南望山,遭此无妄之灾。
桩桩件件,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吴会长,听说这个小鬼是你们江南省的?”王乾安问道。
吴青囊沉默不语,王家看似询问,实则是兴师问罪。
王青河被废掉,王青山重伤,王青衣甚至差点丢掉性命,实际上都与张凡有关。
最关键的是,夺了王青衣生死真种的那位神秘高手出手时,张凡也在场,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张凡确实是我们江南省的人,不过他不在道盟编制之内,反而是真武山的弟子。”吴青囊回道。
“真武山的弟子……”王乾安目光微沉。
这一点,他从王青山那边也听说了,甚至于他还听说这个张凡跟三清山的传人鱼璇玑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王乾安才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寻来了吴青囊和林枯松,想要摸一摸张凡的底细。
否则的话,换做其他人,早就成了他们王家的阶下之囚。
“我们王家跟真武山也打过交代,前年真武大帝圣诞,我也曾经去过真武山,拜访过纯阳真人,这一代的优秀弟子我都见过……”
“似乎没有这么一个人。”
言语至此,王乾安的眸子里涌起一抹狐疑之色,这样一个年轻人,先前半点名声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张凡是真武山名下确是千真万确。”吴青囊稍稍一顿,旋即又道。
“这里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
“什么?”
“去年我们玉京市出了一桩大案,或许两位应该都听过,沈家勾结无为门,炼制妖符,东窗事发……”吴青囊凝声道。
“沈家……我记得这一家的先祖曾经在龙虎山学艺。”林枯松凝声道。
沈家世代都是做符箓生意的,就连茅山每年都要向其订购打量的符纸,符墨等法器。
林枯松自然也听说过。
“得了一道妖符的炼制之法,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王乾安冷笑道。
出身纯阳世家,他自然没有见过这般小门小户放在眼里。
“当时,张凡和两名茅山弟子也牵扯其中,被带回来调查,当晚真武山那边便来了电话,为其出面担保。”
言语至此,吴青囊稍稍一顿,看向两位:“你们知道真武山那边是谁出面为其担保的吗?”
“谁?”王乾安抢声问道。
“柳天师!”吴青囊唇角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号。
“柳南絮!?”
王乾安眉心大跳,眸光微凝,柳天师亲自出面为这个年轻人担保,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至少能够证明,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是真武山的弟子,而且地位非同小可,否则的话,一般的真武山弟子,可是连柳天师的面都没有资格一见的。
“小孟,你跟这个张凡是怎么认识的?”
就在此时,王乾安话锋一转,突然看向站在林枯松身后的孟栖梧。
按照王青山所说,张凡是受到了孟栖梧的邀请,方才为那秦二狗出头,才有了后来种种。
“栖梧,照实说吧。”林枯松不偏不倚,表明了态度。
“前不久,蟾宝山之事,想必各位前辈都知道,张凡跟老君山的齐德龙,齐东强两兄弟当时也在……”孟栖梧凝声道。
天生灵胎出世这样的大事件,王家自然知道,甚至于事后,他们还有高手前往蟾宝山查看了一番。
“那个小子也在?他居然跟老君山的传人也有关联?”王乾安面色微凝。
那个叫做张凡的年轻人,在他心中的重视程度不断攀升。
真武山弟子,受到柳南絮赏识,还跟三清山的传人鱼璇玑,老君山的传人齐家兄弟都有不错的关系。
偏偏这样的年轻人,他之前居然听都没有听过,不凡之中透着一丝诡异。
“后来,他跟着老君山齐家兄弟在终南山小住了几天,受到了叶天师的召见,我们也由此认识。”
孟栖梧说的话是选择性的大实话,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叶北尘!?”王乾安愣住了。
“叶天师也认识这个年轻人?”
王乾安对于张凡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从最开始的“小鬼”,变成了“小子”,再到现在的“年轻人”。
“叶天师是如何认得这位道门后起之秀的?”王乾安忍不住追问道。
叶北尘,乃是终南山最年轻的天师,与柳南絮合称“双天”,他在长安,乃至整个秦西的影响力都极大。
因此,虽然同为天师,可是对于王乾安来说叶北尘和柳南絮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天师的事情,我也不敢多问。”孟栖梧摇头道。
这倒是大实话,她也很好奇,叶北尘与张凡的关系。
“张凡……”
王乾安沉默不语,心中却是咀嚼起这个名字来,幸好他为人谨慎,没有随意出手拘捕,现在看来,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能量极大,背后的关系居然如此错综复杂。
“王道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此时,吴青囊开口了。
“道友可以畅所欲言。”王乾安说道。
“接下来的话,只是我一家之言,个人的猜测,希望出了这扇门,大家就当没有听过。”吴青囊郑重道。
王乾安闻言,神色一正,旋即沉声道:“道友放心,今天的谈话,不会漏出一个字。”
说着话,他的目光瞥向了旁边的王青山。
“贫道也可以保证。”林枯松点头道。
“下个月便是超然真人的收徒大典了吧。”吴青囊话锋一转,提及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嗯!?”
王乾安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外界都好奇能够让超然真人看重,破例重开山门,收入门墙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根苗。”吴青囊继续道。
“这个张凡,看似突然冒出,仔细琢磨,却也是有迹可循。”
“吴会长的意思是,超然真人要收的关门……”王乾安眉头一挑,猛然惊觉。
“我可什么都没说。”吴青囊大笑道。
“难不成这个张凡还能是……”
就在此时,旁边的王青山咂摸出味道,忍不住开口了。
话未说完,王乾安便是一个凌冽眼神飚了过来,让他直接闭嘴。
“张凡!”
林枯松眸光微凝,也咀嚼起这个名字来。
“道友大善,这份情意,我王家记住了。”王乾安向着吴青囊点头示意。
这个提醒太重要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横空出世?没有任何高手的出现是没有半点痕迹可循的,现在看来,这个叫做张凡的年轻人,还真有可能是超然真人即将收下的关门弟子。
要知道,那可是纯阳真人,闭门多少年,能够为这样一个年轻人破例,再开山门,那是多大的造化,其在纯阳真人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幸好,我没有妄动啊。”王乾安心中感叹,回想起来,隐隐有些后怕。
如果当初,自己一念之差,先将张凡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给拘禁了起来,那跟真武山的梁子也就结下了,无形中甚至还要得罪超然真人。
“张凡……”
王乾安再度念叨起这个名字,情感完全不同了。
“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沉吟半晌,这位纯阳王家的高手给出了八个字的评语。
……
王家天骄陨落的事情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最终却是以无为妖人作乱,报备上京道盟,不了了之。
无为门哪一位高手,能够让王青衣谪落凡尘,这个不得而知。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王家的这位天骄废了,修行路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原本,他最有希望继承重阳真人的衣钵,可是如今,也只能和光同尘,沦为凡俗之流,从此庸庸碌碌,了此残生。
……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萧索的山道上,王青莲推着轮椅走到了观景台,她低头凝视,看着王青衣,眼中隐隐有些心疼和不舍。
此时的王青衣如同废人一般,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尤其是头颅,只有一只眼睛露出,整个人几乎无法动弹。
他受伤太重,不知耗费了多少灵丹妙药,山海奇珍才保住了这具身子,这条性命。
可是他的元神日夜退转,一身修为付诸东流,几乎与凡人无异了。
“日出真美啊……”王青衣看着即将跃升而出的日头,喃喃轻语,眼中透着落寞与悲凉。
“青衣哥,山上太冷了,我们回去吧。”王青莲担心着王青衣的身子。
王青衣坐在轮椅上,他的心好似已经死了,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即将跃出的大日。
“青衣哥,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车上拿件衣服。”
说着话,王青莲摆正了轮椅,转身便走。
山风悠悠,吹拂在王青衣的身上,他的眼睛眨了眨,却仿佛没有了知觉。
“我抓住太阳了,我抓住太阳了……”
就在此时,一阵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王青衣转头望去,便见一位孩童手里握着一枚镜子,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那个孩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竟是独自一人待在那里。
“叔叔,我抓住太阳了。”
顾不得多想,那孩童竟是直接跑了过来,手里的镜子里映照出一轮太阳。
王青衣瞥了一眼,随口道:“那不是太阳,只是镜子里的影子。”
“影子?那是假的吗?”孩童问道。
“当然是假的。”王青衣淡淡道。
“哦。”
孩童轻唔了一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镜子,突然道。
“人以己度天,如执镜窥日!”
话音落下,王青衣身躯猛然以震,他眸光微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旁的孩童。
那孩童浑若无觉,低着头,还在看着手中的镜子。
“我听人说,世上一切事物,甚至是情绪,感官,认知都是依托于其他条件才存在的。”
“剥离了这些条件,既定的事物,情绪,感官,认知等等也就不存在了。”
“那么,这些存在能说是真的吗?”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言论,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口中道出,却是显得诡异非凡。
然而,仅仅一语,却让王青衣陷入沉思。
就像是一对情侣,分手之后,便会生出痛苦的情绪来,可如果将对方剥离,换句话说,依存的关系之中,另一方并不存在,那这种痛苦的情绪还会有吗?
宋代时,大诗人苏东坡曾经泛舟湖上,撞向了迎面而来的一艘船,他走出船舱,破口大骂,结果却发现那是一条空船,原本刚刚升起的愤怒之情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这便是所谓的“虚舟触物”。
万事万象,都是假的,依托于其他条件方才生成,出现在这人世间。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因缘和合”,然而,当那些条件消失,万事万物,也会随之散灭。
以前不存在的,将来也会消失。
“所谓修行,便是从这些空假的事物之中,参透出本质……”
参透出不依托于任何条件而能独立存在的东西。
那才是真。
那便是道。
“叔叔,你在难过什么?”那孩童低着头,突然问道。
“我废了。”王青衣恍惚道。
“废了?这世上唯有元神先天所有,什么境界,什么修为,就连我们的肉身都是假的,以前不存在,以后也会消亡……”
“既然本来就没有,本来就是假的,失去了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嗡……
此言一出,王青衣瞳孔遽然收缩,他身躯大震,如同当头棒喝。
“你是……”
他睁大眼睛,再来看,身前却是空空无物,哪有什么孩童?
“却有一峰忽然长,方知不动是真山。”
就在此时,一阵玄音袅袅,回荡在王青衣的脑海之中,如天地共震,格外分明。
“青衣哥……”
就在此时,一阵轻呼声从身后传来,王青莲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走了过来。
王青衣愣愣出神,眼神依旧恍惚迷离。
“青衣哥,你怎么了?”王青莲瞧出异样,问道。
“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孩子?”王青衣追问道。
“孩子?”王青莲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道:“荒山远郊,又是这个时间,怎么会有孩子?”
“青衣哥,你是不是身体……太劳累了?”
王青莲俯身为王青衣披上外套,露出担忧之色。
“没事……没事……”王青衣喃喃轻语,眼神依旧恍惚。
嗡……
就在此时,一缕金色光辉泼洒,照映在王青衣的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
“青衣哥,快看,太阳出来了。”
王青莲指着东方,那跃升而出的红日,叫道。
王青衣抬起头来,看着旭日东升,原本迷茫的眸子里竟是涌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澄澈。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王青衣喃喃轻语。
“嗯!?”
王青莲眉心微颤,猛地低头,悄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她只觉得身前的王青衣变得再也不同,转瞬之间,便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