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29 贝翠丝的变化
轰轰烈烈的逐鼠运动,只在夜晚出现的、治病救人的自称暴徒的山羊角面具。
不断与审判庭产生摩擦的「萨维兄弟会」。
日益‘妥协’的政府,即将成立的——也许只差个名字的赤红之子的教派…
在伦敦纷乱的刺鼻气息中,一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名字很有趣:
海的女儿。
——所以。
一本…
关于海盗的书?
海盗父亲,以及,继承了他宝藏、地位、凶恶与志向的女人的故事?
小姐们很感兴趣。
当然。
她们花了一个下午,或几个下午的时光读完这本书,三五天都吃不下饭了。
这神奇的景象接连在伦敦上流圈子中演绎不停,惹得许多男士也开始对这本有了兴致——说实在的,相较,他们更加热爱诗歌,戏剧或纯粹的演奏。
这些代表着‘货真价实’。
家?
那是群什么人?
到妓院还要斤斤计较的刻薄鬼,笔头藏着身中十五枪还在为帝国战斗、现实中却哪怕连只甲虫都不敢碰的一群怪胎。
多数绅士不大喜欢他们,就像他们也不喜欢专门窥探人隐私的侦探。
可‘海的女儿’不同。
当有人好奇买了本瞧,偷偷落了泪后,坏心眼的先生就开始在自己的圈子里传播它——总不能他一个人哭,对不对?
海的女儿。
故事十分简单:海里的异种,鱼尾人身的族群中,有个更加年轻的‘姑娘’,在某日救了个遭海难的王子。
她对他一见钟情,吻了他,拯救了他的性命——到此为止,整段故事流于庸俗之路,和市面上常见的、专门为女人写的没有太大区别。
然后。
剧情急转直下。
王子并不记得是谁救了他——也可以说,他认错了人。
小海妖急坏了。
她不听劝告,擅自使用了藏在大海宫殿中的——她父亲珍藏的奇物。
一只黄金打造的圣杯。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怎么让人快活了。
显然。
王子爱上了邻国的公主,而到最终,年轻的小海妖也没有将真相告诉王子——她就这样一步步重新回到大海,在头顶炽烈的光中化为了浪花中的泡沫…
感人的故事?
不全是。
让人发怒的故事。
差不离。
至少绅士们看了后,并不像女人一样感叹可歌可泣的爱情,无私而沉默的付出,终局的牺牲与孤独的等待——他们认为写这篇的人是个混账。
不朽的灵魂?
他们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很快。
一本名为:海的女儿(修订版)的踏着上一本的尾巴悄然上市。
在这本书的故事中,小海妖的抉择完全不同。
她利用那只圣杯,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接着,是她的父亲。
她统治了整片海域,成为了海洋的第一任女王。
——从始至终,王子的出现只存在于海洋之国与地上之国的谈判中。
这故事怎么样?
女士们说,烂透了。
绅士们却认为,这很有趣。
至少比上一本‘为王子而死’或‘为不朽灵魂而死’的故事要优秀的多。
视角很奇特,发展也出人意料。
一时间。
两本‘海的女儿’各自找到了它们的受众人群,并在短短半个月内大卖。
这可让兰道夫好一阵调侃罗兰,说他已经‘继承’了自己的能耐,甚至远远超过了他——
商人行径。
真是可恶。
所以。
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关于「家是些什么东西」的话题中,名为‘大锤头’的作者,又为他并不打算长踞的行业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顺便。
两本都由勃朗特小姐代笔、润色,罗兰分文不取。
“你的确该放弃到手的收益。出版一本违禁,泰勒家冒了不小的风险。”
“得了吧。伦敦乱糟糟,谁还在乎一本。倘若没有勃朗特小姐,我看你的出版社早就要倒闭。”
“精准一点,罗兰。假如没有勃朗特,我早就‘出售’掉它了。”
兰道夫才不认为,金烟雾的主人会经营不好一家小小的出版社——不是为了勃朗特,他压根也看不上这点小小的利润。
哪怕算上罗兰的。
不过金烟雾一两天的流水。
“你不像是个会对艺术感兴趣的人,罗兰。”
兰道夫捻着特丽莎为他新定制的袖口,视线从臂线缓缓上移——这类衣裳算泰勒家先生与小姐的常服,每一件的定制价格相当于一名工人半个、或一两个月的工钱…
也许更多。
“只是为朋友扬名。”
“谁?”兰道夫失笑:“总不能是海妖?”
他将肩膀转开,吩咐女仆通知厨房。他聘请的亚洲厨师对罗兰那份餐谱有头绪了。
“你得帮我看看贝蒂了,我的兄弟。”
支走仆人,兰道夫才双手合十,深色凝重地向前探了探。
“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烛火无法摆脱一张张新钉修的暗色墙板。阴影落在瘦了又瘦、颧骨凸起的男人脸上,使他看起来比往日更加阴翳锐利。
他很用力的在‘不对劲’上加重,生怕自己的朋友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她又开始为龙攒钱了?”
罗兰抬眼。
“不。她开始说谎了,罗兰。”
兰道夫感觉口舌有些脱水。虽然他早清楚罗兰·柯林斯是个盲人,可每当被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
就像罪人凝视一把燃烧的十字。
“她从来不对我,不对特丽莎,也不对勃朗特说谎。”
“人天生就要撒谎,兰道夫。你对自己的妹妹太过苛刻。我从四岁起就知道如何利用谎言达到目的——比如怎样骗雅姆吃下只给了一份的软面包。”
兰道夫捏了捏眉心。
“不是好的谎言,罗兰。贝蒂从不说谎,也从来不…这有点不对劲。还有她的‘朋友’——巴顿说…他在贝蒂身上感知到了「神秘」…”
罗兰眯眼:“「秘」?”
兰道夫点头:“随便你们怎么起名。谢天谢地,我没有瞧见她和老鼠讲话——除了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兰道夫并不担心贝翠丝·泰勒,他最珍贵的妹妹成为仪式者。
他只是不想她成为血肉摇篮的仪式者。
一名萨维兄弟会的成员。
一个容易搅进信仰与政治漩涡中的可怜姑娘…
他当然愿意她握着那把超凡的钥匙——他是个生意人,大商人,眼界也比一般市民广阔,自然不相信报纸上说的,什么‘成为仪式者,就要被迫日日与痛苦疯狂对抗’。
开什么玩笑。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整天除了偷懒,偷他的雪茄,偷他的妹妹…
的零花钱。
可半点看不出什么与‘痛苦和疯狂对抗’的模样。
超凡,自然高人一等。
就像血液稀薄泛蓝的人种。
很快。
伦敦就要有另一种人凌驾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