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由于吉尔丝·丰塞卡的护送，弗洛里安·维斯特维克才得以顺利回归并施展渎神的邪法——也许她本人同样受了弗洛里安的蛊惑，说不准就要做出什么让大漩涡蒙羞的蠢事…

　　再加上她本人又是个受邪祟感染的‘鼠人’。

　　显然。

　　霍恩领导下的大漩涡，并不准备放人离开。

　　他们认为，有必要拷问这花街婊子，没准能问出什么秘密来。

　　当然。

　　这违背了弗洛里安和西奥多当初与姑娘们的约定。

　　“你答应过她们！！”

　　德洛兹不清楚大漩涡发生了什么，更对西奥多含糊其辞的‘发生了些小事’感到不满：她的姐姐明明行了正义之事，如今却像个罪犯一样被扣押——看看整个伦敦，到处都是游行的市民…

　　赤红之子只是在灾难中感知、觉醒了力量，她的姐姐也没有作恶…

　　大漩涡凭什么不讲道理？

　　西奥多实在为难。

　　如今的大漩涡不由弗洛里安领导，他甚至都没本事将罗兰邀请进圣所做客——兽牙说的不算了。

　　“…我很抱歉，丰塞卡小姐。”

　　“抱歉？！我姐姐会遭遇什么？！她没有犯罪！你们不能像对待罪犯一样拷问她！！”怒不可遏的少女几乎要用拳头砸这男人的脸了：“我要…我要到…”

　　她本来想说，要到警察局去，要到圣十字，到那些举着横幅的游行市民里去。

　　可这几个选择都不会有结果。

　　“如果可以，我希望和贵教的——”

　　“霍恩，”西奥多轻声道：“树母的领袖，也是「大漩涡」的…我很抱歉，柯林斯先生，我很抱歉…”

　　大漩涡的圣所和罗兰曾到过的那座没什么太多区别：也许伦敦近郊的这座更旺盛，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更多。不过眼下，罗兰和德洛兹都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他们被两名绿袍领进一座西侧的花园：到处都是不该这个月份绽放的水仙——深褐色的，赤红色的，根茎生长出向上蠕动獠牙的…在色泽艳丽的诡异花圃中，罗兰还窥见了许多双绿色的眼睛。

　　德洛兹默默往罗兰身边凑了几步。

　　她也看见了。

　　“巨狼是霍恩的动物伙伴，柯林斯先生。当然「兽群」不会只有一种动物…”

　　西奥多刚讲完，前方领路的绿袍便皱着眉回头呵斥：“霍恩大人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了，萨克雷。或许，兽牙正因有你们这些蠢货才让维斯特维克走到今天这一步…”

　　罗兰悄悄张开手掌，拂过摇曳茂盛的花簇。

　　一股针刺般的痛感沿着指尖瞬息穿过小臂，紧接着，他半个手掌失去了知觉。

　　麻痹。

　　“恐怕霍恩阁下的巨狼不是什么秘密了，”罗兰反复弯曲手指，不咸不淡接话：“我倒不明白，「大漩涡」为什么非要和个凡人过不去…”

　　绿袍瞥了他一眼，笑容轻蔑：“倘若不是大人仁慈，黑乌鸦，你都不被准许踏入女士的领域。”

　　“女士的领域？”罗兰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什么是‘女士的领域’？”

　　“自然皆是祂的领域。”绿袍教徒指的是他们信仰的神灵。

　　伊芙。

　　“外面的土地也算？”罗兰不解。

　　“当然。”

　　“…我的房子也算？”

　　“它是建造在大地上么？”

　　“是。”

　　“所以，”教徒冷笑：“从一开始，世人就享用着女神的仁慈，却从不知感恩…”

　　罗兰眉头紧锁：“先生，您的意思是——我花了许多钱，买下那块地。又受了建筑师一肚子艺术气…还要额外为他的‘漂亮杰作’付一大笔不必要的钱——”

　　“我付出这么多，现在，您的意思是：那房子还不属于我？”

　　绿袍眼底的轻蔑更深了：“当然不属于你，黑乌鸦。土地上的一切都属于女士。祂让万物生长，纵声高歌…显然，智慧与品德无关，对吗？”

　　“照这么说，”德洛兹挑眉：“花了钱土地还不属于自己，那么，你们怎么证明这里属于你们？”

　　教士可不会对德洛兹‘好声好气’。

　　“渎神！不洁的女人！！”

　　不洁？！

　　德洛兹气得脸儿涨红：“你怎么能——能对——”

　　她还没说完，罗兰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整个人缺了氧般痛苦喘息起来。

　　“罗兰？！”

　　西奥多推开德洛兹，立刻将人架了起来，瞪着那两个领路的教士。

　　“你们做了什么？！这可是审判庭的执行官！！倘若他在这儿受了伤…”

　　伊妮德·茱提亚。

　　教士们显然听过这写作‘圣教婊子’、读做‘无敌’的名字。

　　那呵斥德洛兹的教士慌了神：“我…我什么都没做…这是霍恩大人的…花园…”

　　罗兰已经翻了白眼。

　　他喘不过来气，每一口呼吸都发出哨子般尖锐的气音。

　　“女神在上！快！快去找霍恩——霍恩大人——”

　　一路都没有讲话的教士得了命令，拔腿就往花园深处跑。那呵斥德洛兹的现在也不讲渎神了，配合着西奥多，将呼吸困难的‘黑乌鸦’放平在石板路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发愣。

　　他显然意识到，这漂亮废物一旦在自己领路途中出了问题…

　　他是树母，当然了解树母领头人的性格。

　　他会直面伊妮德·茱提亚。

　　‘女神在上…女神在上…’他絮念着毫无意义的祷词，半分钟过去，那男人的呼吸竟真神奇的平缓了——他从窒息中恢复过来，呛咳了几次，眼也谢天谢地的有了神。

　　“女神保佑！萨克雷！你要作证！这和我无关！”

　　萨克雷没理会他，半跪着解开罗兰直抵喉咙的扣子。

　　“罗兰？罗兰？你还好吗？”

　　呛咳。

　　一口溺水者巨大的深吸后，他像上了岸的鱼一样，从石板上‘弹’了起来——差点和西奥多的鼻梁撞了个正着。

　　“…罗兰？”

　　直勾勾望着来时小径的男人一言不发。

　　这有点吓人了。

　　“罗兰？”

　　“我见到女神了…”罗兰喃喃。

　　“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罗兰偏过头，朝向那个呵斥德洛兹的教士：“…祂真的看着我们，先生。我见到祂了…伟大的…威力无穷的…自然…自然真正的…真正的主人…”

　　教士愣住。

　　“女、女神？”

　　“是…是伊芙…伟大的伊芙…”罗兰卷了卷唇，神色复杂：“祂说…”

　　教士下意识接话：“说、说什么…？”

　　罗兰轻推开西奥多的手，起身掸了掸沾上灰尘的裤子和衣袖，双手合十，垂首祷告了几句。

　　然后。

　　“真是个好神。祂说，既然我花了钱，土地和房子就都属于我啦。”

　　教士：……

　　西奥多：我就说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