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外一边,千云生也悄然吊着妙广的气息而行。
而随着他们一路下行,凭着二人的大能之力,虽然中间重重险阻,但依旧不多时,就见得前方逐渐开朗,竟然现出了一条幽暗长河。
只见这河并非寻常水脉,其上没有潺湲声息,反倒一片死寂。河水漆黑如墨,却隐现惨白光斑,恍若有无数亡魂的眼眸,在深处冷冷窥视。
更诡异的是,这条暗河竟在宽度上被生生劈开。左岸黑水沉沉,厚重若铁,涛声似万人哀哭。
右岸则半虚半幻,有若镜影汇流,水色空灵,倒映彼界灰影,断岳残殿倒悬水中,恍若另一世界并肩而行。
二者看似同为一河,却泾渭分明,任凭波涛翻涌,也绝不交融。就像虽为一河,却各在一界。二者明明并流,却绝不相融。黑水翻涌时,呜咽似哭。
虚水荡漾中,光影错乱,偶尔浮现出倒置的山岳、碎裂的殿宇,乃至某些扭曲人影,在水面浮沉,伸出手来,似欲将人拖拽过去。
整条暗河便这样一半实一半虚,并肩流淌,犹如一条生死界限的分水岭。
黑的一边属于人间土壤,虚的一边却恍若延伸进不可知的彼界。它们看似互不干涉,却一同奔赴远方深处,像是要通往同一个终点。
那感觉就好似天外天深处的某种“界缝”,将两个世界以水脉之像连接在了一起。
眼见这暗河漆黑如墨,千云生心念一动,不免联想到先前的黑潭。心中暗道,不知这条暗河是否与那潭底相连?
果不其然,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就见得在波光深处,立刻便依稀捕捉到一缕无为子的熟悉气机!
而前方的妙广显然也察觉到了相同气息,只见他先是衣袖一振,脚尖踏在河岸黑石之上,青光氤氲,凝作数枚灵气符篆,飞入水中。
符篆才一入黑水,便被重压般的无形之力瞬间碾灭,不留丝毫痕迹。
妙广眉心一紧,又祭出一枚古玉。灵光垂落,如清泉探入河底,却瞬息被冷寂吞没,反窜成寒意直逼掌心,似要冻裂骨血。
甚至他袖袍一拂,才将那股诡力震散,眼底却越发沉沉。然而那些灵光方才触及水面,便立刻被无形之力吞噬,犹如火光坠入冰窟,连半分波澜也未激起。
他静立半晌,眼中青芒闪烁,显然也在权衡,眼下此地之奥或许短时间内难以尽破,可人族三位大能那边,恐怕情况更加紧急。
想到这里,他目中虽然掠过一丝犹疑,但很快还是下了决定。只见他片刻之后,直接抬脚,周身灵光一卷。
就见得其脚下骤然亮起一道符轮青光,这青光宛若焰苗,竟直接化作一片灵气扁叶般托起其身,嗖然没入漆黑河水,随流缓缓漂去。
而千云生则躲在暗处注视,直到妙广身影逐渐隐没,方才悄然逼近河岸。
只见他甫一落足,湿润的黑泥立刻粘附脚底。他俯身察看,但见泥土翻涌不休,恍若蕴藏着无数暗涌的神魂。
黑泥间时有气泡鼓起,炸裂时竟幻作狰狞笑影,瞬息即灭。
电光火石之间,竟似有癫狂笑声自泥中钻入耳鼓,哭笑怒怨齐至,直灌识海,令他心神骤然一震。
那一瞬,千云生只觉恍若无为子癫狂的笑声再度响彻耳畔,哭与笑、怒与怨齐齐交织,竟似透过这滩泥土直灌入识海。
他神情微凝,心中暗道:“此地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袖袍一拂,一抹紫金光芒闪烁,就见得巨大的狰狞蛊王被他放了出来。
如今的蛊王四周环绕狞纹,就宛如一只只缩小的龙蟒趴伏其身,周身紫金纹络游走不息,有如天生王者一般。
“来看看这个!”
千云生意念动处,直接捏起一团湿腻泥土,递到蛊王面前。就见得它昂首低鸣,随即俯身,吞入一口黑泥。
瞬息之间,它眸中精光大盛,发出“吱吱”的脆响。紧接着,只见其腹部鼓动,紫金鳞片缝隙间,竟爬出数只奇形怪状的蛊虫。
这些蛊虫细若游鱼,却半透明无躯,六足纤细如丝。它们扭动时,恍若并不属于此界,只能借光影折射才能勉强窥见。
与常蛊不同,它们不食血肉,只吞气息,能将天地间一缕真意化作血脉引线,融入虚空,循丝而溯,直至源头。
无论是术法余痕,还是神魂散逸,它们都会将之化为独属于蛊虫的“丝路”,循丝而去,直至源头。
此刻随着那蛊王吱吱轻叫,就见得那些小虫齐齐俯伏在泥土之上,口器微张,发出细微的“呲呲”声。片刻之间,黑泥中那缕癫狂气息便被它们尽数吞噬殆尽。
然后紧接着,就见得它们又落入千云生的掌中,吞了千云生的一缕认主气息,然后这才齐齐钻入泥土深处,隐没不见。
唯独在泥面上,留下一圈极淡的涟漪,顺着某个方向,缓缓荡漾而去。
千云生目光一闪,心知这是蛊虫以气息所指示的方向,心中不由得对于蛊王本事颇为笃定。
于是他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黑河略一思索,干脆不从实的河那边而下,反倒是遁入虚的河那边。
只见他身形一晃,刚遁入虚河的一侧之时。
刹那之间,天地气息顿时全然不同。脚下波涛看似川流,却全无重量,恍若人立于破镜之上。
河水空灵澄彻,却无实质,任他灵力鼓荡,也无法浮身。反倒时时有牵力自水下传来,似要将人硬生生拖坠入那幽冥无底的深渊。
虚河之水半透明,波纹荡漾间,时而倒映出焚烧的古堡,时而浮现裂碎的巨林。
甚至有诡谲妖影自水底探手而出,指爪纤长,却在即将触及的一瞬倏然化散,化作雾光消隐。
偶有涟漪扩散,如同将此界与彼界叠合,映出一片灰白空寂的世界,森冷而遥远。
在这条虚幻长河之上,无舟可行,无岸可依。千云生方一踏入,便如坠溺境一般,身躯不由自主地沉向那虚冥河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