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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 等的船终将来,等的人已明白

全能大画家 杏子与梨 9760 2025-06-15 04:21

  

  伊莲娜小姐看见新月挂在天上。

  空气很清新。

  她几乎能用肉眼,看见月亮表面巨大斑驳的环形山。

  她一边给顾为经讲述着沃尔夫如何一步一步给塞尚打造他人生里的第一次个人双年展的故事,一边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时间的流逝,带给了时间的意义,不是么?”

  安娜想。

  她坐在沙滩上,在距离月面一百万英里的远的地方遥望,试图用自己的目光,把月亮钉在天上。

  远远地遥望本身也同样具有意义。

  过往的美好的时光赐予了这样的目光别样的含义。

  那位小王子也是这样坐在沙丘上,凝视着星空的么?

  在旁人的眼中,那是一百万颗天体行星里普通的一颗,漫山遍野的花田里一百万朵玫瑰花平淡的一朵。

  在特定的人眼中。

  它并非平淡,实为绚丽。

  顾为经那幅树叶里滴落的水珠的沙画,同样如此。

  不断滴落的露水,不断流逝着的明媚阳光,将此刻日头的美妙,完全浓缩在了其中。

  如果欢乐的时光是无穷而无尽的,那就像是一场永远永远没有尽头的欢宴。

  醒了复醉。

  醉了复醒。

  弥漫着纵情狂幻的味道。

  恰好,正因为它的脆弱,它的易碎,它的终将消散,它才变得如此奢侈,变得如此美好,让平凡的时光……让那些含蓄而收敛的线条,也变得如此绚丽。

  时间嘀嘀哒哒的流走。

  它滴入虚空中消散,滴入每个人的心中,浇灌出一朵独特的花来。

  安娜伸出手去,从一边收集好的木柴里拿出一根,丢进一旁的火堆里。

  莹莹的火光照亮了沙滩上的深夜,也照亮了两个人的侧脸。

  比起刘子明在船舶的甲板之上,用干冰的烟雾和灯光,两团火是似其神和似其形的区别。

  真实的火光看上去没有失重般的快活,没有那么灵巧的跳跃,还有生活的烟气笼罩在其上。

  但它更加富有温度,也更加富有热情。

  恰巧,顾为经的作品也是如此,他用线条抓住了温度的骨髓。

  恰好。

  伊莲娜小姐的心情也是如此。

  一炬之光。

  通体皆灵。

  那样的清静感,曾像是冷水一般,浇在安娜的身体上,清清冷冷的凝固住了女人身上的热情。

  它不是冷水。

  它是淡酒,先是慢慢的渗入了娇嫩的皮肤,然后让整个人都红润的热了起来。

  “晚安。”

  她说。

  ——

  第二天早晨起来。

  顾为经又开始发了烧,其实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躺在救生筏一侧的安娜,就听到了他的咳嗽声。

  先是零星的一两声。

  然后连绵不断。

  到了早晨的时分,他的脸有一种病恹恹的红润,没有体温表,安娜小姐无法确定他现在的体温具体是多少。

  38度、38度3、38度5……还是更高?

  安娜用手背在年轻人的额头上贴了贴,触手滚烫。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提这件事情。

  他们甚至都没有再谈论救援队和船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他们继续像是昨日一样探讨着昨日关于艺术展的事宜。

  伊莲娜小姐没有说让顾为经去睡一会儿,多休息休息,或是怎么样。

  倘若顾为经能够睡着,他会的。

  比起相对的沉默发呆,她更希望能做一些,让顾为经感受到乐趣的事情。

  唯一和昨日不同的是。

  伊莲娜小姐注意到顾为经的喉咙变得沙哑,说起话来很难受。于是,她就不让他说话了。

  大多数时候。

  他只需要跟随着安娜的话语,点头或者摇头。

  顾为经这个人,在伊莲娜小姐心中,最大的缺点就是特别喜欢跟她犟,就像骑一头不太听话,但通心意的小马驹,或者……像两人共乘一匹马。

  阳光明媚,哒哒哒的出门散步,骑着骑着,快快乐乐的拐几道山弯,两者就抢起了缰绳来。

  要不是顾为经现在在发着烧。

  伊莲娜小姐是会喜欢这样由她拽着马的缰绳哒哒哒的跑,顾为经只能乖乖的坐在身后,没法跟她顶嘴的感觉的。

  伊莲娜小姐和顾为经谈论着他的展览细节的安排。

  每个阶段的细节应该是什么模样。

  哪些方面能够与画廊方相互妥协,什么样的权力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什么样的领域要让马仕三世乖乖的滚蛋。

  安娜用言语为外壳构建出了一个虚幻的空间。

  她嘴里的那些游人和画展如此的真实。

  安娜用她明艳的激情,把他们拖曳到了阿布扎比的艺术博物馆之内。

  顾为经又偶尔用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声,把他们两个人拉回了此刻的现实。

  于是。

  他们两个人一边坐在沙滩边,望着大海,一边在九个月后的美术展馆里穿梭,那里游人如织,有披着长袍面带头纱的阿拉伯男女,也有衣着鲜亮的国际游客。

  九个月以后的时空和现在的时空被折叠叠加在了一起。

  他们开始尝试去构建出整个画展完成后,希望呈现给观众的最终面貌。

  伊莲娜小姐说——

  塞尚的人生第一个个人展览,便是一场非常大型展览。

  它具有超过一百五十幅不同的作品,涵盖了画家30年的人生跨度。

  “线不存在,明暗也不存在,绘画作品中真正存在的仅仅只有色彩之间的关系。”

  这是塞尚的观点。

  那些作品中,塞尚试图用雕塑一般的色块去取代轮廓线本身的意义。

  而顾为经可以做相反的事情。

  用线条去生发出色彩,用线条,去涵盖色彩的精神。

  用一百年后的个人画展和一百年前的个人画展相互呼应。

  艺术从来不只有一种解法。

  就拿十幅作品来举例——这事儿没有个定数,安娜没办法在沙子上写十个明确的时刻出来,让顾为经到点了就画一幅。

  但为了尽可能看上去叙述完整,安娜建议,他的作品需要要有一条主线。

  塞尚的画展是关于他三十年的人生总结。

  史上极少有艺术大师如同塞尚一样大器晚成。

  毕加索的作品展如同风格各异的民歌集,从意大利的乡野小调,到巴黎歌剧选段,再到非洲生机勃勃的鼓音,无所不包。

  他十三岁在西班牙参加地方展,十七岁拿马德里的全国金奖,二十岁在巴黎开首次个人展……

  “对了。”

  伊莲娜小姐提到这里时朝他眨眨眼睛,“1901年给毕加索开始第一个个人展的参展人也是那个沃尔夫。有些方面,艺术家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有些方面,连毕加索也不会犟嘴,要乖乖地听专家的话。”

  直到90岁时在教皇宫开纪念展。

  毕加索一生中仅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个人展览数量接近半百。它们色彩各异,风格跨越很大。所以女人她说这些展览是由独立单元所组成民歌集。

  塞尚56岁才开了第一场艺术展。

  从以调色刀厚涂画就暗色调序曲,再到各声部体积感鲜明的尾声。

  第一场展,便是一整篇的交响乐。

  安娜希望顾为经的第一场个人展览,也能带给评论界一首交响乐,哪怕仅仅只有十个段落甚至十个乐句组成的超级短的交响乐,但要有雄心,要结构完整。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

  顾为经的画展里必须包含两幅概括性的作品。

  其中一幅出能够提纲挈领,统领整个展览的作品。

  它会是整首交响乐的第一乐章,也就是所谓的音乐会开篇时的“呈示部”。

  一幅能够为整场展览收束的终曲。

  以及一幅在展览的过程里,能将整个观众的精神推向高潮,呈现出强大的戏剧张力的作品。

  这就是三幅画展里最为重要,最能够展现艺术家个人风格的代表性作品。

  剩下的所有作品,应该均匀的分布在这个过程里。

  那幅关于树叶里滚落的太阳的画尽管时间上是在正午时分创作的,并非太阳初升的清晨,亦可以做为展览开篇时的第一幅作品。

  对于画展来说,它牢牢抓握住了时间的精神。

  对于交响乐来说——

  “它则是一幅少见的,慢板的抒情开篇。”

  “如果我是你。”女人哒哒哒的用手打了两下拍子,“我会用一幅激烈的,快板的作品做为情绪的收束。就好比马勒的《‘巨人’交响曲》。”

  顾为经开始尝试构思着画展里的第二幅作品。

  他思考着昨天晚上躺在沙滩上看向夜空时的感受认为那应该是一幅有关于“星空”的作品。

  “梵高么?”

  安娜小姐说道。

  “我喜欢梵高。”顾为经说道。

  “我们都喜欢梵高。”伊莲娜小姐更正道。

  那样的夜晚。

  月亮和星星映照在大海上,依旧是一个无比酷似印象派油画画面的场景。

  有关星空的印象派绘画作品在这个世界上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当然是梵高的《星月夜》。

  画面上遍布着漩涡一样的星云,紫罗兰色泽铺就而成的天空与黄金熔炉一般的星辉在打着旋儿的笔触里凝结在一起。

  顾为经嗓子痛的厉害。

  所以他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伊莲娜小姐指着的哪幅,他其实想到的是梵·高的那幅《罗讷尔河上的星空》。

  “比起梵·高的星月夜,我更喜欢《罗讷尔河上的星空》。”

  安娜说道。

  那幅画里,星星散发着犹如童话里长长的星芒,与城市的油灯的光辉混在一起,一同倒影在水面上。

  一对中年的夫妻呆在岸边,他们依偎着遥望着天空。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亮的与众不同,每一颗星星,都是能够照亮天空的恒星,那幅作品里凝固着美好而恬淡的喜悦力量。

  ……

  到了岛上第二日的下午。

  安娜不得不停下了和顾为经关于画展的筹划,顾为经病得越发厉害,咳嗽里带上了明显的痰声。

  伊莲娜小姐不得不思考,思考画展对于顾为经来说,是否过于的消耗了精力了。

  连她也不再说话了。

  她没有让死亡一般的沉闷占领岛上的空气。

  她开始画画。

  没有错。

  伊莲娜小姐自己开始在沙子上画画。

  安娜很讨厌自己画画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

  这就好比一位音乐爱好者喜欢弹一些钢琴曲用来自娱自乐,却远远技艺没有好到能拿来给别人当众演奏那样。

  拜托。

  不需要别人跑来指手画脚。

  甚至也不需要别人的恭维。

  安娜……她清楚自己的绘画水准并不怎么样。对方要不然是在讨好她,要不然是在阴阳怪气她。

  女人厌倦了别人的讨好。

  至于阴阳怪气——

  呵呵。

  可有些时候,把自己不足暴露在别人面前,也并非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有些时候。

  你画画,弹琴给别人看,给别人听,根本就无所谓好与不好。

  安娜画画属于经典的手残党,她弹琴却弹的很好,不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进行钢琴独奏会的水准——伊莲娜小姐想在维也纳开钢琴独奏会不取决于她弹钢琴的实际水准,只取决于她想不想——起码她的钢琴水准,给别人当私人家庭教师200欧一小时,对得起价钱。

  托这样的福,她有着灵巧的手指,安娜在沙上画起来画,实际上表现的要比她真的拿着画笔画画要更好一些。

  当然。

  对于沙子上画画来说,这种程度的好,也好的有限。

  好到了画出来的图像……大约能有幼稚园毕业的小朋友的水准啦!

  没关系。

  技法只是工具。

  梵高早年也不过只是个没有经历过任何系统美术教育,业余水准的绘画爱好者而已。

  安娜用看上去幼稚的笔触,试图在沙子上画出《罗讷尔河上的星空》。

  顾为经一边喝着过滤后的淡水,一边吃着一小块全脂的巧克力。

  安娜把便于咬动的巧克力让给了嘴部受伤的顾为经。

  自己吃压缩饼干。

  任何咀嚼和吞咽的动作,都会让顾为经的嗓子像刀子割过般的疼。

  他把黑色的巧克力块含在嘴里,喝一口水抿在嘴里,等待着微苦的巧克力被口腔里的温度暖的半化不化了,就和着水咽下去。

  顾为经盯着安娜在沙子上的“创作”。

  两个人的角色互换。

  安娜成为了画家。

  而顾为经则成为了她的导师,成为了一边观看着的艺术批评家。

  他不如安娜那么尖苛毒舌。

  他觉得安娜画的很好,顾为经就轻轻的点头。

  他觉得安娜画的不好,顾为经就轻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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