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枝桠交错，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十三人在山坡上。
“大人，前面荒山野岭……”
“我明白，有一间道观坐落在山间。”
众士卒都有些不明所以，随即注意到观内的古怪，先前不知重复多少次的混乱又发生了。
没过多久，十二名士卒不见踪迹。
杨合目光清明，甚至已经不用再吞服存念丹。
靠着死去活来，对于认知的改变逐渐生出抵抗，短短片刻便记起先前三十二段记忆。
他尝试过离开山林，但用尽手段都会回到原处。
“此处的时间也没有流逝，光看月亮的位置，似乎一直定格在深夜子时。”
杨合多少有些麻木，一如既往的走进道观。
血腥味宛如实质，观内已经被覆盖一层厚厚的血垢，三百多具样貌近似的尸体堆积在里面。
尸体的死状相同，不过死着死着已经变得不对劲。
他们的五官刚开始只是有一点扭曲，三十二次后，眼耳口鼻因为绝望彻底簇拥在一起。
杨合怀疑士卒死前会唤醒遗忘的记忆。
怨毒囤积在尸体内，没有化鬼纯粹是因为正堂有个更狠的大家伙，那具道行天尊的尸体。
杨合想过收走士卒尸体，但普通储物袋根本无法承载。
他俯身穿梭在尸堆，熟练找到几乎分不清大门的正堂，打开后渗人心脾的清甜香味扑面。
“道行天尊老哥，如何？祭品满意否？”
十二盘脏器祭品奇形怪状，甚至已经长出五官与四肢，正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
“有点像，但不是我的。”
“不是我的！！！”
呢喃变得歇斯底里，道行天尊的尸体一如既往毫无反应。
杨合记得重复十六七次后，道行天尊的语气渐渐变了，透露出几分似像非像的意味。如今言语已经夹带着一丝蠢蠢欲动。
“虽然仍未能搞清楚九曲黄河阵的虚实。”
“但至少能确定一点，金庭道观的死循环，是用来给道行天尊的尸体…装脏的。”
重复不断的死亡，士卒化鬼的脏器愈发契合道行天尊。
“装脏完成后呢，道行天尊会活过来吗？”
杨合不得而知，只知自己的皮肤九成九已是灰黑色泽，五感几乎丧失，痛觉也彻底消失。
他觉得角色在沦为死物，偏偏阳火依旧燃烧着。
三鬼的修为不增反减，已经跌落到先天境，应该是死去活来导致体内阴气溃散大半。
噗。
五脏六腑被掏空。
杨合毫不在意，拿起心脏祭品在胸膛口比划一二。
“道行天尊老哥，你那些师兄弟的状况怎样？难不成十二金仙都已经沦落为尸体。”
他生机断绝仰面倒地，脑袋枕着另一具自己的尸体。
下一刻，道观外的山坡再次有马蹄而来。
杨合体温已经与尸体无异，皮肤彻底黑灰，只剩心脏微弱的跳动，还在证明自己活着。
他不顾士卒的大呼小叫，闭目感受鬼体。
“鬼体依旧不尽人意。”
“好在三鬼没有瓶颈，可以试着修行到混元境，希望九曲黄河阵能多持续一会儿吧。”
杨合有携带假死的丹药，不过暂且没有脱身的机会。
“先看看道行天尊完成装脏后，会不会解除死循环吧。”
他继续重复，四十二次时的脏器祭品已经让道行天尊有些许满意，四十六次时，能感觉到尸体投来目光开始挑选祭品。
直至五十一次循环。
杨合在道观外止步，能听到正堂传来的呢喃。
“终于啊，终于找到我的五脏六腑了！！”
“我的心脏！我的肝脏！我的脾脏………”
杨合没有凑热闹的意思，默默的选择在暗处等待，金庭道观的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轰！！！
他心底一个激灵，道行天尊真的…化鬼了？！！
笼罩山林的浓雾随之消散，困住杨合的死循环即将终结。
杨合一口吞掉假死的丹药，生机受到药力冲刷而淡薄，意识陷入即将回到主世界的恍惚中。
正在此时。
金庭道观的动静戛然而止。
杨合无力顾忌，老老实实窝在提前挖出来的洞里，“道行天尊对于脏器还不满意吗？”
“如果死循环不停，干脆覆灭三魂七魄……”
杨合瞳孔地震，鼻腔里闻到厚重的血腥味。
他睁开眼睛，已经不在狭窄的地洞，而是凭空出现在正堂，面前是空空如也的祭台。
“道行天尊的尸体呢？”
杨合惊愕不已，随即鸡皮疙瘩冒出。
他低头一瞥脚底阴影，发现背后有一具尸体紧贴自己，尸体的腹部不断有脏器从中掉落。
道行天尊舍弃装填的脏器，盯着杨合不放。
杨合体内传来剧痛，道行天尊的毫不费力取走五脏六腑，紧接着是塞入肋骨间填充的动静。
道行天尊歪头轻笑，一点点合拢腹部的伤口。
杨合无力的跪倒在地，注意到地面墙壁有裂缝蔓延，金庭道观开始坍塌，道行天尊正缓步走出。
砰！！！
久违的剧痛吞没杨合，冰冷的尸体掩埋在废墟下。
………
杨合恢复清醒，却没有回到主世界。
依旧是山坡。
但已经不见十二名士卒的身影。
杨合下意识望向金庭道观，发现倒塌的废墟如同坟冢，道行天尊的尸体似乎不知去向。
“邪门，道行天尊现在是人是鬼？”
他收敛气息，准备到青龙关附近看看情况。
“孙儿……”
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语调含糊，像是孩童学语，又像是痴傻之人的呓语。
杨合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一个佝偻的老人站在不远处，衣衫破烂，面容枯槁，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张脸依稀能看出道行天尊的轮廓，但此刻布满皱纹，嘴角流着涎水，神情呆滞。
“孙儿…饿……”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踉踉跄跄的朝杨合走来。
杨合如遭雷击，阳火不受控的流逝，老人啧啧嘴巴，接着心满意足的蹲坐在半米外。
“阳火损失四成，差点一命呜呼。”
“道行天尊怎么变成这一副模样？”
杨合仔细端详老人，没有任何阴气，光看表面，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俗，只不过……
腹部有一道合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