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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香江。

　　《东方日报》编辑部平常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是空空荡荡，但现在却是全员到位。

　　一个个紧绷着脸，就像整装待发、马上要奔赴战场的士兵一样。

　　一道道目光死死地盯着电话，静静地等待着被派到金球奖跟踪报导的记者来电，以便能抢在香江其它媒体同行之前，率先刊登出有关本届金球奖的“号外”，毕竟这届入围的可有华语电影。

　　之前的《末代皇帝》，同样让《东方日报》编辑部加班加点。

　　但相比于《霸王别姬》，受重视程度明显差了不少，因为整个电影班底可是两岸三地的全华班！

　　就更不必说，原著作者以及联合编剧的李碧桦，是《东方日报》的编辑兼专栏撰稿人。

　　马澄坤作为社长，在办公区域里来回踱步，如果这年头有计步器的话，恐怕已经走了上千步。

　　李碧桦同样郁闷至极，走到饮水区，就见之前泡的一壶咖啡已经被编辑部全员消灭了干净。

　　幽幽地叹了口气，撕开一袋咖啡，然后晃晃悠悠地去接水，耳畔边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哎，你们说这次有谱么？”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可能会没谱呢！”

　　“我觉着够呛，人家老美就不带咱们玩，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那是别的电影，《霸王别姬》可不一样，就这么说吧，哪怕金球奖的评委再怎么嫌弃，不给我们影帝影后，最佳影片，那也至少得把最佳外语片、最佳编剧奖颁颁给《霸王别姬》！”

　　“没错没错，这两个奖要不颁给《霸王别姬》，金球奖怎么服众啊！不怕被人称‘水球奖’？”

　　“我倒是希望别颁给《霸王别姬》，这样的话，乐子可就闹大了，我们娱记就有用武之地了！”

　　“………”

　　就在满屋都是议论声时，突然久违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落在电话上，就见马澄坤一个箭步，迅速地抄起电话。

　　同事们迅速围观，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结果出来没？”

　　“嘘！嘘！都安静，都安静！”

　　听到动静，李碧桦也顾不得泡咖啡，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打来的竟然是个电话推销，气得马澄坤破口大骂。

　　“唉，一惊一乍的，我以为咋着了呢！”

　　“就是，心脏病容易犯喽！”

　　同事们齐齐鄙视那个电话销售员，呼啦啦的又闪回座位，不过这瘾头一起，又忍不住小声议论。

　　李碧桦不无失落，接着在泡个咖啡的工夫，又陆陆续续地打来几个毫不相干的电话。

　　众人的耐心和期待渐渐地被消磨，不是跑去倒咖啡，就是愁眉苦脸地抽着烟。

　　“叮铃铃！”

　　电话响了几声，马澄坤已经不打算亲自去接，冲李碧桦使了个眼色。

　　李碧桦伸手一拿，电话刚一接通，从听筒里就传来了同事熟悉的声音。

　　顷刻间，不管是抽烟的，还是喝咖啡的，总之丢下手头所有的活儿，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笔笔笔！”

　　“还有纸，快拿纸！”

　　所有人都把李碧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一声不吭，竖起耳朵。

　　李碧桦忙不迭地问道：“《霸王别姬》有没有得奖？都得了哪些奖？”

　　当听到“方言、李碧桦三人摘得最佳编剧奖”，众人顿时喜上眉梢，纷纷向李碧桦道喜。

　　马澄坤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下《东方日报》对外可有的吹了，出版社里出了个金球奖编剧！

　　唯有李碧桦自己心知肚明，按当时《霸王别姬》电视剧版本的，根本达不到今日的成就。

　　能夺得金棕榈，能获得金球奖，基本上是被方言给带飞的！方言才是真MVP！

　　就当自己出神之际，马澄坤的催促声又把她重新地拉了回来。

　　“碧桦，赶紧问问他，除了最佳编剧奖，《霸王别姬》还拿了其它什么奖吗？”

　　“对对对！”

　　众人眼里冒着精光。

　　很快地，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当然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姜闻获得了最佳男配角，创下了华人演员在金球奖的新纪录！”

　　此话一出，整个编辑部一片沸腾，震惊之色浮现在一张张面孔之上。

　　特别是当得知姜闻踩着“好莱坞当红炸子鸡”阿汤哥，斩获了华语影史上，乃至好莱坞影史第一座金球奖最佳男配角，在此之前，华人演员在金球奖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尊龙获得影帝提名而已。

　　这就跟《霸王别姬》摘得金棕榈一样，是华人演员，以及华语电影又一个里程碑！

　　李碧桦意识到这则新闻的巨大价值，立马发号施令起来。

　　同事们按照电话里的汇报，在纸上快速写下姜闻的获奖感言，然后传递给站在外围的人。

　　外边的人立马根据姜闻的获奖感言，以及此前搜集的各种资料，开始动笔写着新闻报道。

　　“姜闻拿最佳男配角的确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李碧桦追问道，“该不会是《霸王别姬》其它奖项都没拿到吧？”

　　“没有没有，现在颁奖典礼才到剧情类最佳女演员，而且意外地出现了此前少有的双黄蛋。”

　　电话里传来一阵叹气声，“只可惜两个获奖人员里没有一个是‘巩利’。”

　　………………

　　与此同时，西格妮·韦弗和朱迪·福斯特在台上相继发表获奖感言。

　　巩利低垂下头，既沮丧又难过，龚樰、林清霞、朱菻等人立马出言安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金球奖每年都只有五六名演员能够入围，光是提名名单上的名字就代表了全球影坛的最高水准，这已经是无数演员一生难以企及的成就了。”

　　“没错没错，你不知道我、清霞姐她们有多么羡慕你能入围金球奖影后呢！”

　　王祖娴语气真挚道。

　　巩利强颜欢笑着，但脸上依旧难掩失落之色。

　　章艺谋张了张嘴，然而木讷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方言见两人如此，不禁摇头失笑，紧接着就被众女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无不暗示他出马。

　　于是假装地咳嗽了两声，拿格伦·克洛斯、梅丽尔·斯特里普等好莱坞女星举例，同样多次入围金球奖但至今也就拿了一两座金球奖而已，都是“无冕女王”，但并不妨碍她们的演技被世人认可。

　　“奖项会迟到，但伟大的表演永远会被时间记住。”

　　“方生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张国榕补充道：“巩利你千万不要气馁，能第一次提名就获奖的，真的非常地少。”

　　然后也拿“周闰发”举例，他因为前几次金像奖提名都没获奖，所以彻底地失去信心，当晚随随便便地穿着衬衣牛仔裤便装就出席了，结果没想到，竟然凭借《英雄本色》的小马哥拿下“影帝”。

　　“是啊，我还记得他改了《英雄本色》的台词作颁奖词呢。”

　　林清霞的话，立刻得到王祖娴的附和，两人仔细回顾，苦思冥想，“好像是、好像是……”

　　张国榕一五一十地说出口，“阿发说的是‘我提名了三届，我穿了礼服三届，我等了三届，为何等到我今晚没有心理准备，穿着很随便的时候才得到这个奖？’”

　　被这么多人开解，巩利渐渐地从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谢谢大家，让你们为我操心，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好多了。”

　　“这样就好，演员要为角色活着，而不是为奖活着，奖项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赢家是收获观众的认可。”方言扫视一圈，“显然你已经做到这一点，你的名字会永远和《霸王别姬》载入影史。”

　　众人在他的注视之下，若有所思。

　　“这句话是带给巩利，也是带给入围接下来奖项的你们的。”

　　方言左看看“最佳导演候选人”的龚樰，右看看被提名影帝的张国榕。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落选，我也觉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张国榕笑道：“就像戛纳电影节一样，虽然我们都没有拿到个人奖，但是却赢得了最高荣誉的‘金棕榈’，如果我的落选，能够换来《霸王别姬》夺得‘最佳影片’，我觉得非常值得！”

　　这话一出，龚樰、巩利她们纷纷投来赞许和认可的目光，显然是说到了心坎里。

　　“你这个心态，我敢保证你早晚能封帝。”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没准下一部《花样年华》就可以。”

　　“哈哈，那就借方生的吉言！”

　　就在张国榕他们窃窃私语之时，金球奖刚刚又颁了一个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角。

　　之后剩下的奖项，各个都是重量级，最佳外语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影片……

　　只不过看上去是群雄逐鹿，多家竞争，实际上是三国演义。

　　已经连战连胜的《打工女郎》，在这届的喜剧音乐类独占鳌头，而另外两个却是同一“剧情类”的赛道，《雨人》和《霸王别姬》都被视为是大热门，其余入围剧情类的剧组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如果此刻像是一场欧冠足球决赛的话，《霸王别姬》和《雨人》这上半场的比分，就是2比0！

　　已经到了可以半场开香槟的地步！

　　正当所有人都期待着下半场的战况时，偏偏金球奖鸡贼地插播了广告。

　　这也是金球奖为人诟病的地方，一是奖项多，二是直播，得留出广告时间。

　　每当切换画面的时候，场内的大小明星就四处串门，待主持人提醒，又装模作样的坐好。

　　晚会进行到这个份上，有不少人的屁股都坐得有些疼，开始明目张胆的溜号。

　　方言拿着刀叉，熟练的将牛排切下一小块，“这味儿不错，你们都尝尝。”

　　众人也纷纷品尝起来，今晚的主菜是用洋葱腌制的菲力牛排，配上芝士焗过的番茄、托斯卡纳羽衣甘蓝、马铃薯炸肉饼与秘制樱桃，口感相当丰富。

　　王祖娴招了招手，准备从侍应生的盘中拿杯香槟，但被方言三言两语地劝说换成红酒。

　　“这有什么讲究吗？”

　　龚樰好奇不已。

　　方言睁着眼睛说瞎话，并没说足球圈里的米兰笑话，而是说好莱坞有“半场喝香槟”的诅咒。

　　林清霞、朱菻、张国榕他们面面相觑，为图个吉利，统统地换成了红酒。

　　然而看上去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好运，下半场公布的第一个奖项，最佳导演奖最终归了巴瑞·莱文森，这也是《雨人》到目前为止所获得第一个大奖，此时足球场的比分，来到了1比2。

　　早已做好心理建设的龚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的难受。

　　而且也不用难受多久，因为当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雨人》扳回一城时，之后颁发的“最佳外语片”，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意外，毫无悬念地花落《霸王别姬》之手。

　　龚樰把迄今为止都没上过台的章艺谋、巩利、张国榕他们都拉上，整整齐齐地往台上走去。

　　方言则留了下来，给朱菻、林清霞和王祖娴三女充当护花使者，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酒桌上的氛围活跃轻松，毕竟《霸王别姬》和《雨人》的比分，来到了“3比1”。

　　看到他们愉悦的样子，达斯汀·霍夫曼眉头紧皱，心里隐隐有些难安。

　　按理说，他这么个早早靠《毕业生》就拿下金球奖和奥斯卡双料影帝的人，

　　“最佳外语片颁给《霸王别姬》，实至名归。”巴瑞·莱文森话端起酒杯，锋一转，“当然，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影片如果颁给你和《雨人》，也完全名副其实！”

　　达斯汀·霍夫曼和他碰杯，面带微笑，同时借着余光，瞥向下了台的龚樰她们。

　　直到如今，还剩四个大奖没有公布，准确地说是剧情类和喜剧音乐类最佳男主角、最佳影片。

　　“下面有请阿尔·帕西诺和黛安·基顿为我们颁发最佳剧情类男演员奖！”

　　随着音乐响起，《教父》的男女主角走到台前，穿着高跟鞋的黛安·基顿比搭档高出半头。

　　这位曾经的美国甜心菜已经有了皱纹，直接道：“让我们来看看提名名单……”

　　“福里斯特·惠特克，《菜鸟帕克》。”

　　“汤姆·休斯克，《吾兄吾弟》。”

　　“达斯汀·霍夫曼，《雨人》！”

　　当念到他的名字时，全场响起一阵掌声，达斯汀·霍夫曼双手抱胸，一副资深老司机的淡定悠然。

　　“莱斯利张，《霸王别姬》！”

　　张国榕的英文名报出以后，在场的不少人热烈地鼓掌，尤其是大卫芬奇。

　　“我明明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他们鼓得这么起劲？”张国榕诧异不已。

　　方言压低声音说，好莱坞阵营里有支持同性的群体，大卫芬奇就是这个团体的头头之一。

　　“嘶~”

　　张国榕倒吸口冷气，一想到他刚刚冲自己使眼色，整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吉恩·哈克曼，《密西西比在燃烧》。”

　　在《超人》里扮演“超级反派卢瑟”的吉恩·哈克曼板着脸，仿佛是如临大敌一般。

　　报完最后一个候选人，阿尔·帕西诺瞄了眼信封，又递给黛安·基顿，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获奖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