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六百零七章 道(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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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始终沉默寡言的陆英也好,终日哭哭啼啼的林琬悺也罢,连看似不甚在意的太华神女殷惟郢都心忧不已,陈易兀然的重伤,着实牵动着莺莺燕燕的心弦,都被变作鬼的东宫若疏看在眼里。
陈易身边的事总有种难言的有趣。
东宫若疏不是什么苦中作乐的性子,更不会在无聊里刻意寻求乐子,对她来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趣也就真有趣,陈易这人从不见呆板,也不会装腔作势,偶尔也有正经的时候,本身就是个有趣的人,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变得有趣起来。
别的不说,单说自己,不正是因为遇上陈易,自己才变成鬼的嘛?
那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所以陈易受了重伤,谁都担心得要命,东宫姑娘是半点不担心,反倒一听他受伤就高兴。
圣天子曾说她这是赤子之心。
那些日子以来,圣天子教习她的道理许许多多,其中不乏长篇大论,大多她都已记不清晰,也全无记清的必要,但有翻话莫名其妙记得很清晰……
“古代的君王们,常常论以天命,凡是他们走的路都必然正确的,凡是他们做的事都必然顺应天意,当下不必怀疑,那些没有走过的路,不应深究,予以否认,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究竟的究竟。这不是他们一定比旁人来得伟大,只是过去不可追溯而已,当我站在那里,就会发现天地狭小,除了脚下的道路,没有一条能够走通,可连脚下的道路,都不过是一条死亡的归途。”
“忽然有一头野鸟飞进屋,跟我说:‘离开这里吧!’,于是乎我飘飘然飞天而起,学着禽鸟离开了原来的天地,自高处俯瞰,才真正明白何为天地。人们常说:‘良禽择木而栖,可杨朱走在岔口却会哭泣,这是因为世上的良木太多,良禽太少。孔子死前梦见殷商的礼仪,咦了一声,发现自己是殷人后裔,他所兴复周礼,又跟他的祖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为什么哭呢?原来,武王伐商,夺取天命,十世之仇,犹可报也,这是违背了他所讲的孝义啊!无数儒生为此纠结,称之为‘梦奠’。我却发现,原来天地如此广阔,殷人也能兴复周礼!”
“有智慧的人总想分个高下,以俗人为低,以良人为高,但高下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同享一个世界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财无人不过粪土,食无鸟则尽腐臭,这就是天地的浩瀚啊。如果一个人不能尽占天地浩瀚,又怎么分得出高下呢?”
“随遇则栖,随处而安,天下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倒骑牛的老人,他跟我辩论,最后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化干戈为玉帛,我再一眨眼,才发现他也是个孩子,他年纪小小却老气横秋地教训我:‘以后要各走各路啊!’”
“东边的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西边的人却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哪边的人才是对的呢?风时而向东,又时而向西,却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因为人们会说的俗语太多,懂得的道理又太少。”
“于是把自己纳入到道理之中,成为道理的一部分,得道之人放弃智虑,遗弃形体,超脱万物之外,又回归到万物之中,某一日又从万物中出来,说出了许多道理,人们尊重他的德行,就把他奉为圣。他本就出于万物,怎么能把他尊为圣呢?就因为他把道理说出来了吗?道理一说出来,又变成俗语,人们往往因情与利而爱念俗语,又从俗语中得不到道理,这就是为什么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李斯总说儒生误国,但全天下都是儒生,哪里有片没有误国的净土了呢?韩非子口口声声宣称舜篡尧位,可为何舜最后死在远方的旷野上了呢?我们怀疑的太多,确信的太少,于是人们不再相信古老的故事,这个时候,僭越就出现了,士大夫用公侯的礼乐,公侯用天子的礼乐,圣人说礼崩乐坏,是因人们不再智慧了,看不到危害,要我说,却是人们太过智慧了,却又不够智慧,既不足以让自己渺小如沙尘,又不足以规划星辰的轨迹,而足够有智慧的人,可以小如芥子,又可经天纬地,道经说大智若愚,便是这个道理啊!
所以我没有道理可言,因为还在道理之中。”
“我所说的话许多都是废话,你今天听过,明天就要忘了,就好像你们不一定记得一年前的同一天吃过什么。”
“我记得,”东宫若疏突然道,“我吃了小炒黄牛肉,配了两碗米饭,还有红烧肉,但是做得太甜了,我一点不喜欢,于是我多吃了两根青菜解腻,但闹肚子了,痛得厉害,睡醒了还在拉。”
圣天子听完后,并没有被打断的愤怒,而是惊讶道:“我今天见到圣人了啊。”
“圣人?”东宫若疏讶异道,“我懂得也不多啊。”
“尧任命鲧后依然洪水滔天,难道尧事先知道鲧的无能么?孔子在路上见两小儿辩日,却不知如何解答,难道他不无知么?人们依然把他们奉为圣人,这是因为人们在追随他们的德行,而不是追随他们的智慧啊!”
“哦…”东宫若疏仔细思考后道:“那我可太厉害了。”
“智慧让我们想的太多,能做的又太少,宇宙广阔浩瀚,我何日又能走到尽头呢?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这就是圣人的德行啊!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这就是俗人的罪恶!
那么如果有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乃至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什么都知道,那又是什么?”
“……那是什么?”
“那就是…”圣天子顿了顿,“道。”
东宫若疏不知自己为何对这番话记得清晰,甚至于过清了,连一字一句都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她无意间走过到陈易卧房的窗外,想了一想,便把脸给凑了过去。
…………….
…………….
“你我之事,不必为外人所知,如常即可,以免突生波折。”
“我有经验,你也有…不是吗?”
“不要胡言乱语,你照做就是,特别是陆英,不应为她知晓。”
“说起来,陆师姐是进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但还没走到斩三尸的那一步,我想我能把我的剑教给她,让她变回来。”
“你先把你的路走通再说。”
“你是说等我到一二品境界?那也不会太晚。”
“大言不惭。”
“…行行行,师尊教训得对。”
“这几日且好好静养,切忌随意走动,特别是闺房之事,应当自制。”
“我这情况也没办法。”
“那时听雪……”
“那时确实有点忍不住,但也只是让她帮一帮罢了。”
“总之你当静养。”
“那…再走动一回?”
“……….”
“……….”
“……嗯、呃…逆徒!”
…………
声声闷哼仿佛还萦绕在耳畔,陈易自心湖中折返,睁开眼睛,便瞧见早已熄灭的烛光,以及蔓延过屋瓦的黎明。
周依棠眨眼不见踪迹,
仿佛春梦无痕。
陈易也不羁于怀,他略微伸张了下脖颈,朝左侧望去,被一下拍晕的小狐狸还躺在贵妃榻上,一下一下地均匀呼吸。
“贵妃榻上小贵妃啊。”陈易没来由地道,或许是少女天然惹人怜的气质让人心底触动,他忽地就想,要自己是皇帝,保管要给小狐狸封个贵妃当当。
不过要自己真当了皇帝,定然是不愿理会朝政,日日夜夜流连后宫之中,哪怕是看着她们争风吃醋,斤斤计较,乃至宫斗,都比许多事要有怡人得多。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陈易的思绪飘来飘去,不着地面。
心湖里度过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跟师傅相伴了这么久,也相濡以沫了几回,却不过外界几个时辰,眼下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皮。
略微的饥饿感涌起,陈易没有贸然起身,眼下身子濒临崩溃,不可伤上加伤,而他也没有把殷听雪叫醒,而是等她再睡一会。
好半晌后,呜呜的几声轻吟,殷听雪翻了个身后,便倏然醒了过来。
她意识模糊,思绪仿佛还停留在昨夜,喃喃道:“周真人你也不能进来,他要静养…….”
待晨起后一瞬倏地清醒后,殷听雪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四下都找不到独臂女子的踪迹。
“小狐狸醒了?”
殷听雪闻言转过头迎上陈易的目光,他这回没有吓唬她。
殷听雪点了点头后,轻声问道:“周真人昨晚…没进来吧?”
陈易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
“没进来就好。”殷听雪松了口气。
不敢放周真人进来,倒不是因为怕他欺负周真人,陈易如今伤势太重,必然是欺负不了周真人的了,说不准还要反过来被欺负呢,殷听雪提防的就是这点,他们二人从来关系紧张,一言不合便要刀剑相向,平时都不见半点温情,要是没她在中间调和斡旋,指不定就真出事了。
殷听雪回忆了下昨夜,记忆朦朦胧胧,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回事,她正想帮陈易缓解缓解呢,听见周依棠要进来,心慌得要命,可到底还是没进来,没让周真人得逞。
她挠了挠脑袋,道:
“不小心打瞌睡睡着了我好像。”
陈易叹了一声,数落道:“太贪睡了。”
“不是故意的嘛…夫君你饿不饿?”
许是心怀歉意,殷听雪柔声唤他夫君。
平日里只有求他或者榻上受不住的时候才肯喊夫君,陈易听得一阵舒适,稍微挪动了下身体。
“饿了,给我喂点饭吧。”
“我这就去。”
说着,殷听雪起身,她先不急着洗漱了,给陈易喂点东西再洗漱,她也没有立马出门,而是先上来查看了下陈易的情况,末了叮嘱道:
“惟郢姐师傅说你恢复得还可以,你不要乱动啊,我很快回来。”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婆婆妈妈的。”陈易不习惯听这种话,特别是眼下有伤,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殷听雪竟有点居高临下的语气。
“嗯嗯,你快点好起来吧。”
“我好了之后要狠狠欺负你。”
“那你还是不要好了..….”
陈易一挑眉毛,“你再说一遍?”
话音未落,殷听雪转身一溜烟地蹿出房门了,不给陈易逮住她的机会。
陈易吐了口气,失笑了一声。
不知从何时起,这小狐狸是愈发胆大了,听话还是听话,但要是自己不强硬些,就没过去那么逆来顺受,虽然他心里颇有微词,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表现也意味着,小狐狸生活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这样也好。
说到底是自己的小狐狸,还是轻松些、高兴些才好。
不一会,殷听雪便回来了,她捧着碗稀粥,小心翼翼地凑到门缝边上,打量陈易的神色。
他倒是没有生气,应当也没想着借此寻衅欺负自己。
殷听雪勾勾嘴笑了,他这人可坏了,重伤刚刚醒来都想着吓自己,今天一早倒是学好了一点,没有突然吓唬了。
正这样想时,殷听雪端着稀粥跨入门内,
“那!”
忽然,陈易叫了一声。
殷听雪愣了一下,见陈易的眼睛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嘴唇颤动,反复看到诡异的东西。
她僵僵地转过头去。
窗户上,一张惨白的鬼脸森冷地看向了她。
殷听雪浑身定住。
片刻后,又见窗户颤动了两下,东宫姑娘正努力把脸抬进来,撞了撞窗户,却是一重结界,怎么也进不来。
殷听雪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回过头时,就见陈易带着嬉笑的脸。
“你、你怎么、怎么又吓我?”
“哪有吓你?你自己笨,不禁吓。”
“…就是吓我,无端端地……烫吗?烫的话我吹吹,不要急着吃…对了,不要吓我了……”
她一下眼角冒起泪花,却还是捧着碗走过去,一点点给他喂起粥来。
窗户边上,始终进不来的东宫姑娘也不强求进来,她双手捧脸,喜滋滋地看着这一幕,陈易身边的事,果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