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封定国公
言官慷慨陈词,意气激昂,字字如杀人诛心,剑锋直指岳凌的咽喉要害。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响彻太和殿,余音绕梁,结果诸班大臣与隆祐帝都并不意外,好似只是说了一件广为流传之事,甚至连议论声都寥寥。
隆祐帝眉头轻挑,问道:“所以呢,他的罪过在哪?”
言官愕然当场。
“难道强抢民女都不算罪过了吗?”
身为言官,弹劾都做得掷地无声,实在是莫大的屈辱。
如今都闹到陛下面前来了,百官都是听众,获得的却是这种效果,让言官自己的面子往哪放?
咬了咬牙,言官料定在宣德门下那是隆祐帝给的下马威,正值此时机扳倒功高震主的安京侯。
史书中御史言官都是凭此上位,是有旧路可寻的。
“既然如此,那我无需再遮掩了,要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思忖片刻,言官又直起了身,从工部的队伍中扯住了方才还在看热闹的贾政,一把便将其拉到了中央。
贾政瞪大了眼睛,不禁问道:“王御史,你疯了不成?你弹劾安京侯扯我作甚?”
“扯的便是你!”
言官提振一口气,再高声道:“陛下,还有众位大臣有所不知。据我听闻,安京侯初到京城,便将荣国府中三位待字闺中的女子,接入了自己府上豢养。”
“贾家为开国勋贵,先祖曾为我大昌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被新晋勋贵安京侯以势压人,掳走家中女眷为乐,此等淫乱之举,怎可姑息?”
“此等欺凌之举,四王八公勋贵之门的颜面何存?此荒淫无道,陛下之颜面何存?”
果不其然,这桃色绯闻的效果就比方才好太多了。
文官尽皆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听闻史老封君教育贾家的四姐妹分别对应琴棋书画,这琴已入宫当了贤德妃,生得相貌端庄,雍容华贵,想必另外三姐妹也相差的不多啊。”
一人感慨,便立即有人附和,“是呀,此事我也有听闻,却没想到其余三姐妹竟是全入了安京侯府,安京侯果真艳福不浅,享尽齐人之福呀,哈哈。”
更有人道:“没错没错,你们往前看一眼,这上早朝时,岳侯爷都瞌睡了,想必昨晚?”
众人嘿嘿一笑,相顾之间都懂了对方并未言明的事。
周遭的非议如潮水般袭来,可贾政又无可奈何,百口莫辩。
更有右侧的武官队列,四王八公一脉的子弟,脸色变得更加深沉,回头死死盯向贾政。
贾政被言官扯住了手腕,连捂脸都做不成,只得佯装没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气愤的望着身旁的御史,是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登不上台面的畜生,你弹劾岳凌就弹劾他呀,骂我贾家作甚?不但骂我贾家,还将四王八公一通骂了,往后让我贾家在勋贵之间如何自处?”
“诶呦,我贾家姑娘们的清白,这遭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往后还如何嫁人了?”
“这囚攮的畜生,出门被岳凌一剑砍死才解恨!”
贾政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时都忘了为自己辩解。
台上,隆祐帝忍着笑意,轻咳了声,才瓮声开口道:“贾家的确是战功卓著,不久前仙去的两府老人,也都有恩于朕,后人更不该为人所凌辱。贾员外郎,朕可问你,王御史所言确有其事?”
贾政欲哭无泪,只好先行礼。
此刻言官才松开手,竟也不忘叮嘱,“这可是在太和殿,陛下和文武百官都看着,你便是贵为国丈,也不能犯下欺君之罪。”
贾政有种本在外赏景,山水与他无关,却被鸟屎淋了一头的感觉。
吞咽了口口水,喉咙松动道:“回陛下,贾家子女借住安京侯府确有其事,只不过并非王御史所言那般不堪……”
肯定在前,朝堂上的议论声便爆炸了,也无人再留意贾政的后半句。
“肃静!”
夏守忠再抽了一下净鞭,贾政的声音才复让众人听见,“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与贾家子女有姊妹之情,只不过是客居玩耍几日。”
“如今贾府正动土修葺省亲别院,闺中女子也多有不便……”
王御史冷哼一声,打断道:“笑话!天下谁不闻安京侯的喜好?连苏州当地的富商都知晓送十二少女,你贾家送进了三女,难道只是为了借住?莫要再为安京侯讨得说辞,莫要再欲盖弥彰了!”
“陛下面前,会洗刷你贾家的委屈,为你主持公道!”
见贾政这个不成器的,登不上台面,王御史又向上拱手奏道:“强抢民女,淫靡成性只是其一。陛下多年来提倡节俭,左丞相家中只有糟糠之妻,东方枢密更是终身未娶,安京侯却在家中豢养众多女子搭台唱戏取乐,更何况还是罪官贿赂之用。”
“臣有理由怀疑,安京侯有滥用职权,徇私枉法之嫌,还望陛下彻查!”
“臣等附议。”
弹劾之声总有附和,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
隆祐帝收拢了眼神,微微颔首道:“王御史用心了。”
“先说这戏班之事,其实是朕应允之。卷案中皆有收录,其中阴差阳错,为何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戏班女子失恃失怙且年岁皆幼,安京侯是念其孤苦,又无辜牵连入罪案,身世不清,恐遭人排挤苛待才留于府中。”
“至于贾家之事,朕倒未有听闻。”
略微停顿,隆祐帝又道:“不如还是听一听安京侯本人怎么说吧,安京侯?”
“安京侯?”
岳凌始终在殿上打着瞌睡,直到隆祐帝多唤了几声,才猛地清醒过来。
“臣,臣在,臣愿带兵出征!”
众多大臣不觉哄笑,笑得岳凌不禁挠了挠头,弄不清楚状况。
隆祐帝叹了口气,与一旁夏守忠用了个眼色,夏守忠才快步来到岳凌身旁俯首帖耳。
“侯爷,这时候已经过了议战事的章程,正说你的事呢。”
“我的事?”岳凌不解的瞪大眼。
夏守忠连声道:“没错,下面有御史弹劾你,说你强行将贾家三姊妹掳入府中亵玩,可真有此事?”
“啊?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夏守忠颔首,“陛下正问此事呢。”
岳凌立即拱手向上道:“回陛下,说臣强迫贾家交出女眷,实为无稽之谈。昨日臣始终在宫中,直至深夜乃归,等我回到府邸之时,贾家女眷已在房中。”
“时值深夜已是宵禁,总也不能将人赶出门吧。”
“至于接下来的去留,贾家决定即可,臣本不知她们的事。”
隆祐帝点头道:“正是如此,昨日朕留安京侯于宫中,再出宫门时已经宵禁,没有去荣国府的道理,朕能为证。”
“啊?”
王御史当即傻了眼。
天子作证,便是假的也是真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了王御史的预料,也没他质疑的机会了。
王御史怔怔小声言语道:“不对呀。既然如此,为何陛下会让羽林卫在门前阻拦安京侯呢?”
与其临近的贾政,低声骂道:“果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自己犯蠢不说,还连累我贾家的名誉!”
下一刻,便听台上隆祐帝沉声道:“贾员外郎。”
“臣在。”
“安京侯方才所言,你是否听见?可有不对之处?”
贾政忙拜道:“安京侯所言句句属实,实是这王御史信口开河,臣斗胆陛下治他的罪过。”
文官哄笑一堂。
隆祐帝也摇了摇头道:“王御史乃是言官,闻风而奏是他的本职,既然恃强凌弱,掳掠女眷之事乃子虚乌有,那此事暂且略过。”
“众爱卿何意?”
除了四王八公一脉的武将,似是被人连带着骂了一遍,其余人皆似是看了一场热闹一样。
而且隆祐帝护岳凌的表现如此明显,谁还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时人皆以为,如安京侯这般的人物,更是至今未有成亲,就算好色,将民女带入府邸,那民女也多该是自愿的。
别说民女了,就算点那些御史言官的女儿送入府邸,他们也得高兴坏了。
“臣等无异议。”
隆祐帝也不愿再作吵闹了,再唤身旁的夏守忠道:“好了,说最后一件事吧。”
夏守忠躬身应下,从怀中取出黄澄澄的诏书,展开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承社稷之重托,夙夜兢惕,思贤若渴。咨尔安京侯岳凌,忠贯日月,勇慑山河,勋业煌煌,垂光竹帛。今特颁纶音,昭告百官,以彰尔殊勣,酬尔至诚。”
“戡乱护国,功铭京畿;抚民靖海,德润江南。悠悠八载之间,荒陬化为良田,凶浪筑成巨埠,革弊鼎新,屡献良策,国库再现充盈。”
“巍巍之功,岂酬爵禄?然国典有常,朕心无极。今晋尔为定国公,赐秦王旧府,以彰殊荣。尔其镇山河如磐石,佐朕治如股肱,永保忠贞,勿替令名!”
“今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诏书宣读罢了,满堂哗然。
“什么,定国公?”
……
京城,朱雀大街,
在最繁华的坊市间,正有一座酒楼,飞起三层,打着旗幡曰“丰雪阁”。
门前徐徐停了一顶素顶小轿,薛宝钗轻掀轿帘,快步走了下来。
早有人在门前等候,接引着薛宝钗往楼中走着,“大姑娘,随老奴这边来吧,夫人和大爷在房里等候多时了。”
薛宝钗缓缓点头,面上不见喜乐,“劳烦了。”
入酒楼直上三层,临街的阁楼中,薛宝钗还未推开门,便让同喜同贵左右搀扶着,送进了房里。
本还在茶案边抹着眼泪的薛姨妈,听到入门的动静,也深吸口气起身,来迎许久未见的女儿。
抬手搭在了腰间,薛姨妈丈量着道:“三年未见,宝丫头瘦得多了,真叫娘亲心疼。”
“哪有瘦了,平日里吃的可多呢。”亲人相逢,绷紧神经的薛宝钗也不禁心软了些,说着贴心话。
“那就好,那就好。”
薛蟠站在二人之后,搓了搓手,还在为旧时犯的错而内疚,不知道如何打招呼,只好傻傻笑着。
薛宝钗搀扶着娘亲往里面坐,看了娘亲略红了眼眶,不由得转向薛蟠问道:“你又在娘亲面前闹什么了?跟在舅舅身边,都没将你这习性改过来吗?”
薛蟠似是吃了撞天屈,连连叫苦道:“哪有这回事,妹妹你误会了,娘亲哭不是因为我。”
拍着自己的脸,薛蟠似有倒不完的苦水,“军营里苦得很,你瞧瞧我这脸,旧时细皮嫩肉的,这会儿都晒得黑煤炭一样。前几日去吃酒,旧时的相好公子,愣是没认出我来。”
薛宝钗瞪了瞪眼,“你还敢出去吃花酒,旧时犯的错忘记了?”
“没有没有。”薛蟠连连摆手,“只是吃酒而已,不敢胡闹。”
再偏头望着母亲,薛宝钗问道:“那娘亲这是?”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你兄长早是该成亲的年纪,先前蒙受牢狱之苦,又入军营锤炼了几个寒暑,将事情都耽搁了。前些日子,本天缘凑巧,由媒人介绍这京城皇商夏家的大姑娘与你兄长。”
“我们两家都是经商,家事也算登对,可刚不久前不知为何贾家遣人去打听夏家的消息了,说好的媒又断了。”
“好歹有一个不嫌弃你兄长不成器的,这遭又不成了。”
薛蟠即便不想成亲,此刻也有些忿忿不平,“这种事也要来横插一杠,真不知他们当没当我们是一衣带水的亲戚。”
薛姨妈叹息着道:“这话你倒是说错了,贾家倒想和我们亲上加亲。今早你们姨母来问了宝丫头的婚事。”
“宝丫头我也许久没见了,哪里拿得准这种事。你们姨母听我这么说,又惹得她不喜了。”
“原说省亲别院盖好了,总也有咱家一间,再回去府里住,平日里走动走动都也方便,可如今怕是难了。”
薛宝钗还没说话,薛蟠就已是怒不可遏,拍案啐了口道:“我呸!我妹妹配贾家的那些囚攮的,他们也配?还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德行。”
“狗屁的省亲别院,我薛家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