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棣的叩拜,朱元璋侧过身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同意。
深吸了口气,朱元璋恢复了平静,道:“即便从你十六岁完婚后到凤阳驻守、练兵算起,你入军中也不过五年,实战更是不曾参加几次。”
“且先回北平吧——接下来的两三年,咱会多调你参与北元战事,另允你在海津(天津)练一支三千人的护卫水师。”
“你表现若能令咱满意,便会再调你去福建或广东,参与那里的海军事务。”
朱棣听得有点发愣。
最初听到让回北平,他心里一凉,以为封藩海外之事没戏了。
听到后面的话顿觉惊喜,仰头问:“父皇同意封藩海外之事了?”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哼道:“不管是否封藩海外,咱大明都是要训练海军、开启大航海的。”
“你作为咱的儿子,待咱灭掉北元之后,必然也要带领海军纵横大洋。”
“你若是在这些事中表现不佳,咱便是决定封藩海外,也未必有你的份儿。可明白了?”
听了这番话,朱棣明白,朱元璋虽然还未确定海外封藩之事,却已经在考虑了。
而他所需要做的,不是催促此事,而是在此期间积累海陆两方面的军事经验,锻炼自己和班底,如此将来才够得上就藩海外的要求。
也只有拥有足够的才能和经验,他到了海外才驾驭得了麾下文武,立足异域,建立藩国!
明悟这些,朱棣再次叩首,“儿臣明白!必不负父皇所望!”
“行了,你回府上去吧,后日一早便离京。”
“是,儿臣告退。”
瞧着朱棣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朱元璋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刘宽,非这么早提出封藩海外的事——建议倒是不错,却是要让咱把孩子们都散到那四海八荒去,咱如何舍得?’
‘可妹子说的也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咱便是再不舍,还是得将他们放到那广阔天地去锻炼,让他们有所作为,让他们的子孙有更多出路啊。’
‘倘若将来神州社稷有变,咱老朱家说不定还能在海外兴复大明!’
···
朱棣回到府上时心情不错。
他越想越觉得父皇思虑得对——就藩不是小事,去了海外大明更是难以给予多少支持,若不准备充足,阖家丧命于海外,还谈什么雄图大业?
‘先前刘宽说海外封藩至少要准备十年,倒是与父皇的想法不谋而合。’
‘十年磨一剑,俺便用十年打造一个强大的海外就藩班底!’
‘顺利的话,也许用不了十年,便可等来去封藩海外的时机···’
在朱棣想着心事时,护卫来报。
“启禀殿下,外面有个和尚求见,说是奉皇命而来。”
奉皇命而来的和尚?
朱棣微愣了下,顿时双眸亮起,起身就往外面走,连鞋子都忘了穿。
侍卫不得不拿了他的鞋,连忙追赶。
朱棣来到王府大门处,便见一黑衣和尚站在台阶下面,正向他看来。
这和尚四十几岁的样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看着平平无奇。可当触碰到对方的眼神时,朱棣却想到了一个词——智慧。
他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台阶下,问:“敢问大师法号?”
和尚微笑,行了个僧礼,“贫僧道衍,见过燕王殿下。”
虽然有所猜测,可得知此人真是道衍,朱棣仍大喜过望!
按刘宽所说,这可是他靖难成功的谋主啊!
随即,他压住激动的心情,问:“大师为何而来?”
道衍道:“贫僧奉皇命来与殿下谈一谈。”
谈一谈?
难道不是受命来辅佐俺的吗?
对了,此人应是不知后世之事,必然要了解俺的心智品性后,方肯真心效力。
若俺入不了他的眼,即便有父皇旨意,他入俺幕中也只会当个泥胎木偶。
念及此处,朱棣冷静下来,却依旧热情不减,微笑着道:“大师请到府中说话。”
···
朱棣带着道衍离开了京师。
走前那天,送了请柬,让刘宽赴他府上晚宴。
刘宽虽身份特殊,却也不敢犯老朱的忌讳去私会藩王。
但朱棣似乎早有预料,特意让送请帖的人说句话——太子也会赴宴。
刘宽顿时放心了。
老朱为什么不许藩王私会大臣,不就是担心藩王勾结大臣图谋储位、皇位吗?
既然太子也赴宴,就相当于在老朱眼前会面,自是称不上私会。
于是刘宽就去了,见到了后世历史上的“黑衣宰相”姚广孝——当然,对方现在还没这个名字,只以法号“道衍”与人交往。
这场晚宴到很晚才结束。
刘宽几人聊了很多,至于涉及哪些方面,具体内容是什么,除了当事几人,大约也只有朱元璋知道了。
朱棣走后没几日,周王朱橚也如老朱早先计划的那般,到开封就藩。
刘宽知道,这并不意味着老朱舍弃了封藩海外的建议。
皇子就藩,可不只是让地方供养皇子,其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镇守地方、督办军政、监察不法,皇子亦可由此得到历练。
所以,朱橚就藩更可能是为了增加历练。
果然,没两日老朱便让楚王朱桢、齐王朱榑一起随亲军到西南军中去历练了。
这批天子亲军仅五千余人,却是压着三百门虎蹲炮、十门神威大炮离京的,军伍比以前更有气势···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转眼便进入了十一月。
蜂窝煤在京师越发的热销,大门小户几乎都买了煤炉子。
送蜂窝煤的车夫、挑夫更是时常在大街上见到,反倒是进城卖柴、卖炭的逐渐少了。
科技司院。
苏铨的“办公室”中,刘宽正与之议事。
“如今京师百姓都知道蜂窝煤好用,远比烧柴划算,因此煮饭多用煤炉,小户之家甚至做菜也用煤炉。”
“城外不少以打柴、卖炭为生的百姓怕是失了生计——至少会少一项主要收入。”
“下官想着,青龙山等煤厂在铺设销售蜂窝煤的官店时,能不能优先招募打柴、卖炭之人为伙计?”
苏铨听了微微摇头,“这事很是难做——打柴、卖炭之人如何识别?总不能官店到街上去抓打柴、卖炭的来做事吧?再说了,官店卖煤又能用几个人?”
刘宽听了也很无奈。
古代不像现代,各行各业在网上都有各类数据库,什么东西上网一查便知道。
所以,他说的事确实难办。
这时苏铨又道:“我知你忧心那些因蜂窝煤失了一项收入的百姓,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为那些打柴、卖炭的百姓禁用蜂窝煤吧?”
“这些百姓在城外都有田地,如今又吏治清明,即便他们少了一项收入,也不至于养不活家口。”
“若真有那上进的,不用官府特意安排,他们也能找到别的活计,重得一份收入,甚至获得更多也不说不定。”
听苏铨这么说,刘宽心里豁然轻松不少,当即拱手一揖,“多谢苏郎中开导,下官受教了。”
说起来,他这个后世人理应更懂得这类道理的,没想到竟困惑于“不忍”,反倒要让苏铨这个明朝人开导。
说起来,蜂窝煤、煤炉给大明社会带来的变动终究很小,只是让极少数打柴、卖炭的百姓少一份收入而已。
没太大矛盾,也起不了什么冲突。
可待到蒸汽机制造成功,由火车、轮船而应用到纺织领域时,必然会给大明社会带来很大的变动,乃至剧烈的冲突。
那时朝廷可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所作为、听之任之了。
‘也不知那时老朱还在不在世。’
‘若老朱在,以他对朝廷的掌控、明军的强大,冲突倒是不难控制。’
‘可由此事引起的矛盾又该如何化解?’
‘总不能因此就禁止将蒸汽机应用到纺织等领域,阻碍工业的发展吧?’
‘蒸汽机运用于纺织,主要是断了很多妇女的收入,或许届时可以多办些招收女工的工厂?’
‘另外,用海外淘金、垦荒、冒险致富转移百姓注意力,引导部分百姓到海外创业,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就在刘宽思虑着未来之事时,便听有人奔进司院,喊道:“刘副郎!”
动力研究所的齐大木?
刘宽听出谁在喊,心就悬起来,暗想:该不会锅炉又炸了吧。
连忙走出苏铨的“办公室”。
苏铨大约也有此担心,动作比他还快些,明明后起身,却先出了门。
齐大木本在东偏房那边探头探脑,注意到两人从厅堂出来,忙过跑来,一脸喜色地道:“禀告两位上官,蒸汽机造成了!”
听此,两人先是微愣,随即大喜。
苏铨满脸笑容,“原来是喜事!”
刘宽也一脸的笑,口中却道:“就算造出来了,也是第一代,估计离实用有段距离——去看看就清楚了。”
说着便要跟齐大木走。
苏铨忙拉住他,“刘副郎莫非忘记陛下旨意?还是我去吧。”
刘款道:“蒸汽机造出来,我必然要亲眼看一看的,一起去吧,到了研究所注意安全就是。”
苏铨无奈,只能跟刘宽一起去动力研究所。
因距离不近,一伙人又有不少步行的,约莫两刻钟后才来到动力研究所大院外。
抬头望。
只见后院烟雾如柱,又传出怪异的嗡鸣声。
仿佛似有个刚诞生的怪兽,在这明初的京师欢叫。
本来是要12点上架的,结果给忙忘了,于是拖到了现在。
最近确实忙,没有存到稿子。
但上架必须多更,不然哪儿对得起读者朋友们?
先奉上两章(五千多字吧),晚上再写再发,争取日万。
再次拜谢订阅的各位!